天,亮了。
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斜斜地照进了这座死城。
朱雀大街上,空无一人。
往日里最是喧嚣的坊市,此刻安静得能听见风吹过屋檐的声音。
城外,十里坡。
“呜——呜——”
苍凉的号角声撕裂了清晨的宁静。
地平线上,黑压压的浪潮滚滚而来,马蹄声汇聚成雷鸣,震得大地都在颤抖。
沙戎部落的主力大军,到了。
十万铁骑,旌旗如林,刀枪如雪,那股冲天的杀气,几乎要将天空中的云层都搅碎。
大军在距离京城十里外停下,黑色的洪流瞬间铺满了整片原野。
“斥候何在!”
中军大旗下,一个壮硕如熊的男人勒住缰绳,声音洪亮如钟。
他正是沙戎大单于,赫连勃。
几名精锐斥候立刻催马而出,领命而去。
他们是狼群中最敏锐的猎犬,任务是撕开京城这头肥羊最后的防御。
赫连勃和他麾下的将领们,已经做好了付出惨重代价的准备。
攻下中原的都城,这可是祖辈们做梦都不敢想的荣耀。
然而,半个时辰后。
派出去的斥候,连滚带爬地回来了。
他们脸上没有预想中的血污和疲惫,只有一种极度的、混杂着狂喜和不敢置信的扭曲表情。
“大……大单于!”
为首的斥候翻身下马,由于太过激动,一个踉跄直接跪倒在地。
“城……城是空的!”
赫连勃眉头一皱,旁边的一名万夫长已经一脚踹了过去。
“胡说八道什么!什么叫城是空的?大晏的军队呢?”
那斥候顾不上疼痛,手舞足蹈地大喊:“没了!都没了!”
“城门大开,吊桥也放下来了!城墙上一个鬼影子都没有!我们就这么……就这么走进去了!”
“我们进城转了一圈,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家家户户关着门,整座城安静得跟坟地一样!”
斥候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尖利无比,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前军。
短暂的寂静后。
“轰!”
难以想象的欢呼声,如同火山喷发,猛地炸开!
“赢了!”
“哈哈哈哈!大晏的皇帝吓得尿裤子逃跑了!”
“万岁!大单于万岁!”
无数沙戎士兵兴奋地举起手中的弯刀,疯狂地捶打着自己的胸甲,发出震天的巨响。
他们想象过无数种血战的场面,却唯独没想过这一种。
不战而胜!
这是上天赐予草原的无上荣耀!
赫连勃也愣住了。
他怔怔地看着那斥候,脸上的肌肉抽动了几下,最终,化作一个狂放不羁的大笑。
“哈哈哈哈!好!好一个大晏天子!连城都不要了!”
他志得意满,猛地一挥马鞭。
“全军听令!”
“入城!”
“嗷——!”
狼群般的嚎叫声,再次响彻云霄。
大军开始缓缓向前推进,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贪婪而又兴奋的笑容,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满城的财富在向自己招手。
赫连勃策马走在最前方,他要第一个以征服者的姿态,踏入这座象征着中原权力的心脏。
他挺直了腰杆,享受着身后十万大军敬畏的目光,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豪情。
然而。
当他亲自来到那洞开的城门前时。
当他看到那深不见底,空旷寂静的城门洞时。
当一阵带着诡异凉意的风,从城内幽幽吹出,拂过他的脸颊时。
赫连勃心中的那股豪情,像是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瞬间熄灭了。
他下意识地勒紧了缰绳。
胯下的战马发出一声不安的嘶鸣,停在了吊桥前。
身后的欢呼声还在继续,可赫连勃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城内那深邃、笔直的街道,街上铺着青石板,干净得有些过分。
街道两旁的店铺,门窗紧闭,连一丝缝隙都没有。
整座城市,安静得可怕。
他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地凝固,消失。
一种莫名的、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寒意,顺着他的脊椎,缓缓向上爬。
“不对劲。”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三个字。
跟在他身边的副将,也是一员悍将,此刻正满脸兴奋。
“大单于,有什么不对劲的?中原人就是一群软蛋,被您吓破胆了呗!”
副将笑着说:“咱们赶紧进去吧,兄弟们都等不及了!”
赫连勃没有理他。
他的眼神,如同鹰隼,一寸一寸地扫过城门,城墙,以及城内的每一处细节。
太安静了。
城门开得太正了,四扇门板,像是用尺子量过一样,对称地敞开着。
这不像是仓皇逃窜。
这更像是一种……
邀请。
一个念头,毫无征兆地从赫连勃的脑海深处冒了出来,让他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
“传令下去!”
他的声音变得干涩而沙哑。
“全军……停止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