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边,李密带着仅存的十余亲卫,策马狂奔,一路尘土飞扬,终于望见了瓦岗寨那熟悉的山门。
战马尚未停稳,他便翻身下马,脚步踉跄地往寨内冲去,身上的银甲沾满血污。
嘴角的血迹早已干涸,眼神中涌露出败北的颓丧、精锐尽失的痛惜,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不甘。
这山门曾是他誓要问鼎天下的起点,如今归来,却成了仓皇逃窜的落脚点,每一步都像踩在破碎的雄心之上。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迎面冲了过来,正是王伯当。
他一身戎装,战袍上还带着风尘与点点血渍,见到李密,脸上又惊又急,语气里满是焦灼。
李密见状,心头一沉,厉声喝问:
“伯当!你不是在童山防线吗?
不是让你去协助周文举,抵御江都开来的陈棱军吗?怎么还在寨中?”
王伯当快步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李密,声音带着几分急促与苦涩:
“魏公!别提了!我率兵刚走到半途,就接到急报——童山防线已经被陈棱部击破了!
周文举力战不敌,已经阵亡,整个铜山彻底没了!
我担心魏公安危,便急忙率军折返,回来护卫您!”
“什么?”李密身子一晃,险些栽倒,童山防线失守,周文举阵亡,这无疑是雪上加霜。
他扶住身旁的树干,胸中气血翻腾。
话音未落,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一名斥候连滚带爬地从马上摔下来;
浑身是血,气息奄奄,他挣扎着爬到李密脚边,嘶声喊道:
“魏公!大事不好!邙山……被隋军围攻了!
元宝藏将军,被裴世基给囚禁了!”
“裴世基?”李密目眦欲裂,咬牙切齿,额角青筋暴起,“这个狼子野心的东西!
我待他不薄,竟敢背叛我!”
“西线的八万军兵……见元将军被囚,全都跟着裴世基归降了洛阳来的宇文协部!”
斥侯说完这句话,便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李密只觉得天旋地转,东有童山防线失守,西有邙山防线反叛,数万大军尽丧;
中路的秦琼、徐茂公更是生死未卜,多半也已凶多吉少。
他踉跄着后退几步,望着瓦岗山门那面曾经飘扬的大旗,眼中满是绝望,嘶吼道:
“完了!全都完了!天亡我李密啊!”
说着,他猛地拔出腰间佩剑,就要往脖颈上抹去。
这一剑,既是对惨败的绝望,也是对自己雄心落空的悲愤。
“魏公!不可!”王伯当眼疾手快,一把死死抱住李密的手臂,硬生生将剑夺了下来。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还有瓦岗寨,还有弟兄们,只要您活着,就还有翻盘的机会!”
李密悲愤交加,泪水险些夺眶而出,却被王伯当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就在这混乱之际,又一名亲卫气喘吁吁地跑来,脸色惨白:
“报!魏公!大事不好!后寨出乱子了!”
“又怎么了?”李密心力交瘁,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魏征先生……把萧后给放走了!”
“什么?”李密瞪大了眼睛,满脸难以置信,“魏征?他怎么敢?
他一个书生,凭什么放走萧后?”
亲卫急声道:“是裴行俨!
他从邙山连夜潜回了寨中!
魏征先生假借您的命令去见萧后,还把裴行俨的亲卫带了进去,趁机劫走了萧后。
现在已经从后山小路,投奔隋军大营去了!”
李密气得浑身发抖,正要发作,亲卫又补充道:
“不过……奇怪的是,魏征先生做完这事,并没有跟着裴行俨和萧后一起逃。
他现在还在聚义厅内,说要等着魏公您回来。”
“这等叛徒,留他何用!”
王伯当勃然大怒,当即就要拔剑,“我现在就去砍了他!”
“等等!”李密突然喝住了他。
刚才被绝望冲昏的头脑,此刻竟迅速冷静下来,政治家的敏锐让他捕捉到了关键:
魏征若真心反叛,大可随裴行俨一同投奔隋军,何必留在寨中自投罗网?
他沉声道:“伯当,你忘了?
魏夫子自始至终都反对我扣留萧后!”
这话一出口,过往的争执瞬间涌上心头,魏征曾多次在聚义厅直言进谏;
说萧后乃前朝国母,扣留她只会落人口实,失了民心,更会给隋军攻打瓦岗的借口。
可当时他被对箫后的占有欲冲昏了头,根本没听进去。
李密缓了缓语气,眼神逐渐清明:
“他不随裴行俨走,反而留在寨中等我,这不是反叛,是表明心迹!
他放走萧后,是坚持自己的主张,也是为了替瓦岗撇清这层不义之名;
他留下来,是因为忠心还在,从未想过背弃我,背弃瓦岗!”
王伯当一愣,仔细回想过往魏征的种种进言,当即反应过来,不由得佩服李密。
李密深吸一口气,眼中翻涌的绝望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决绝与一丝隐忍。
“伯当,你说得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咱们不能坐以待毙,即刻向北走,去投奔窦建德!”
“好!”王伯当重重点头。
“你立刻去集结咱们的亲卫,还有寨中可用的精锐!”
李密下令道,“另外,快去请魏夫子到这里来,我要亲自向他致歉。”
王伯当领命,转身便快步离去,一边走一边高声下令,召集人马的呼喊声在瓦岗寨中回荡,带着几分悲壮与紧迫。
不多时,王伯当便带着两千精锐铁骑赶来,每匹马都配了双马,以备长途奔袭;
将士们个个神情肃穆,虽历经惨败,却依旧保持着最后的精锐之气。
而魏征,也一袭青衫,从容不迫地走来。
他身上没有丝毫慌乱,脸上依旧是平日里的沉稳,只是眼底藏着一丝对瓦岗现状的忧虑。
见到李密,他微微拱手,语气平静却坚定:
“魏公,我知道你定会明白我的用意。
扣留萧后,于瓦岗无益,只会授人以柄,我这么做,既是为瓦岗,也是为魏公您。”
李密看着他,心中愧疚更甚,上前一步,对着魏征拱手道:
“魏夫子,此前是我固执,不听你的良言,才有今日之祸。
你虽放走萧后,却留我左右,这份忠心,我铭记在心。”
魏征点点头,没有多言,他向来不擅客套,所作所为,皆是出于本心与对瓦岗的赤诚。
李密翻身上马,最后望了一眼身后的瓦岗寨。
山门依旧巍峨,却没了往日的人声鼎沸,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像是在诉说着过往的辉煌与今日的落寞。
他眼中闪过不舍、不甘、愧疚,最终都化作了决绝。
随即挥剑下令:“出发!”
两千铁骑,马蹄声声,朝着北方疾驰而去,扬起漫天尘土。
一场中原大战落下帷幕。
而此时的隋军龙帐中,巨型楠木澡桶内,隋帝杨浩正在为箫后擦身,像是擦洗掉多日被扣的印迹……
萧后媚眼如丝,“陛下威武,此战大胜!中原己定!
臣妾虽被困多时,却十分值得……”
“陛下,请天威与赐龙马精神于臣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