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关上的那一刻,陈小满听见“娘”字从庙里飘出来。
他脚下一顿,手指攥紧银剪刀的柄。不是幻觉,声音很轻,但确实存在。他没说话,只用指甲在掌心划了一下,疼感让他清醒。
白小染侧身站到他右边,狐火在她手心跳动。火光照出地面的一串鞋印,全是小孩的,湿漉漉的,像是刚踩上去不久。可这庙里,除了他们三个,没有别人。
黄大贵蹲下,把铜钱一枚枚按进地砖缝隙。五枚摆成弧形,刚放稳,其中三枚自己翻了面。
“方向没错。”他说,“里面的东西在动,往最里头去了。”
陈小满点头,往前走。每一步落下,脚下的鞋印就跟着往前延伸一段,像有人提前铺好了路。白小染皱眉:“这不像引路,倒像在模仿我们。”
“别管它怎么动。”陈小满说,“只要它动,就有痕迹。”
他们沿着鞋印往前走,两侧墙壁原本有壁画,现在只剩残片。画的是送子娘娘抱着孩子,可所有孩子的脸都被刮掉了,只留下空白。黄大贵路过时伸手碰了下墙灰,指尖沾了一点黑渣,闻了闻,立刻甩手。
“烧过的骨头粉。”他说,“混在泥里刷的墙。”
白小染抬脚踢开一块松动的地砖,下面不是土,是一截小指骨,已经发黑。
三人继续往里走,空气越来越闷。鞋印在前方分叉,变成两条路。左边通向倒塌的偏殿,右边是主殿深处,那里有一道塌陷的神龛,隐约能看到里面有东西在反光。
黄大贵把铜钱重新摆了一遍,这次五枚全部指向右边。
“那边。”他说,“阵眼在那儿。”
陈小满没动。他盯着那条右路,总觉得鞋印走得太顺,像是故意让他们看的。他弯腰捡起一块碎瓦,扔向右边路口。
瓦片落地,鞋印颤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
“没事。”白小染说,“走吧,耗着也没用。”
他们选了右边。越往里走,地砖裂得越厉害,裂缝里渗出黑色液体,不流,只是静静浮着一层油光。陈小满绕开一处积水,忽然发现自己的影子在火光下歪了一下——他的动作是往左迈步,影子却往右走了半步。
他停下,影子也停。再走,影子又慢了一拍。
“火不对。”他说。
白小染低头看自己掌心的狐火,火焰颜色没变,但她影子的手臂比实际长了一截。
“这地方不让影子说实话。”她说,“那就别信影子。”
黄大贵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纸,撕成三片,分别贴在三人背上。纸片一沾衣服就变黑,但他没管,只说:“至少能分清谁是真的。”
他们终于走到神龛前。塌陷的供桌下压着半具干尸,穿着破旧道袍,脸朝下趴着。供桌后面有个圆形凹槽,里面摆着一面铜镜,镜面朝上,照不到任何人。
陈小满蹲下,想看清镜子底下有什么。
就在他靠近的瞬间,铜镜突然翻转,镜面朝外。
他看见镜子里站着一个男人,背对着他,穿深色长衫,头发花白,手里拿着一根细线,正往嘴里塞。
那根线另一端,连着一只小布鞋。
鞋动了一下。
陈小满猛地后退,铜镜“啪”地裂开,镜面炸成蛛网状。
“有人在里面!”他喊。
白小染一掌拍向神龛后方,狐火轰然炸开,照亮整个角落。黄大贵同时抛出铜钱,五枚全部钉进墙面,形成一个圈。
火光中,那个男人的身影消失了。但地上多了七条黑线,从不同方向汇聚到神龛中央,每条线上都挂着一只小鞋。
黄大贵脸色变了:“这不是傀儡术,是借命。”
话音未落,地面震动。七只小鞋同时抬起,像是被什么力量托着,缓缓升到半空。
陈小满举起银剪刀,对准最近的一条黑线。
“剪了它。”
他刚要动手,一个声音从头顶传来。
“你奶奶也这么说。”
三人抬头。
神龛上方的横梁上,坐着一个人。男的,五十岁上下,面容普通,嘴角带着笑。他一只手抓着梁木,另一只手垂下来,手里缠满了黑线。
线头全都连着那些小鞋。
他看着陈小满,眼睛没眨。
“可惜她也没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