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阶冰冷,向下延伸,不见尽头。
陈小满走在最前,脚步很轻。玉佩还贴在胸口,热度没散,像是有人隔着多年岁月握住了他的手。他没说话,只是把袖口拉下来盖住手腕上的旧伤疤。
白小染跟在后面,尾巴收得紧紧的。她抬头看了眼头顶岩壁,上面嵌着几颗发绿的石头,像死人眼睛一样盯着人看。她啐了一口:“这地方比坟地还晦气。”
黄大贵拄着铜钱杖,一边走一边用杖尖敲地面。声音空荡荡的,底下不止一层。“这路是后来挖的。”他说,“原来的地宫被填过,又重新打通。”
清风仙落在最后,手指一直贴着墙壁。指尖划过一道刻痕,他忽然停住。“有人来过。”他说,“最近三天内。”
众人停下。
“怎么看出的?”白小染问。
清风仙没答,只从墙上刮下一点灰,在掌心搓了搓。“香灰混着骨粉。”他说,“他们在做净坛仪式。”
“净坛?”黄大贵冷笑,“准备请神还是送鬼?”
“都一样。”清风仙收手,“幽冥教的老规矩,动手前要清场。说明他们知道我们来了,但没撤。”
陈小满转头看向他:“意思是……这是个局?”
“可能是。”清风仙点头,“也可能是他们根本不怕。”
没人再说话。队伍继续往下走。
阶梯尽头是一扇铁门,锈得厉害,门缝里渗出一股子药味,像是陈年艾草烧糊了。门中央有个掌印凹槽,和之前房间里的那个一模一样。
陈小满伸手按进去。
咔哒。
门开了。
里面是个方形密室,四面墙全是书架,堆满了竹简、册子、卷轴。正中央摆着一张黑木长桌,桌上放着三件东西:一只青铜灯座,一块龟甲,还有一本用红绳捆住的厚书。
白小染鼻子动了动:“这灯座上有血味。”
黄大贵走近,用铜钱杖轻轻碰了下灯芯。那根灯芯居然是黑色的,像是烧焦的人发缠成的。“这不是普通油灯。”他说,“这是命灯座,谁的名字刻在底座上,点一次就少十年阳寿。”
清风仙拿起那块龟甲,翻过来一看,背面刻着一行字:“丙午年七月初七,引星入局,门启之日。”
“丙午年……是你奶奶入门那年。”他看向陈小满。
陈小满没应声,走过去解开那本红绳书。封面写着《幽冥纪要》四个字。翻开第一页,里面记录的竟是一次失败的献祭。
“七月十五,子时三刻,以童男童女各七名为引,开幽门半柱香时间。门内有声,似哭似笑,未见实体。柳七亲临,割臂洒血于符阵,门闭。”
他一页页翻下去,后面的内容越来越邪乎。什么“借命续灯”“移魂换魄”“活人镇桩”,还有几张画,画的是人被吊在空中,肚子裂开,里面爬出蛇一样的东西。
“这群疯子。”白小染看得直皱眉,“拿人当材料包使?”
黄大贵已经溜到书架那边,抽出一本薄册子。翻开一看,是份名单,上面列着几十个地点,每个地方都标了编号和完成度。
“北陵七塔。”他念出来,“一号塔已封,二号塔待验,三号塔……正在激活。”
他抬头,“这些塔是古代镇压邪灵的封印点!他们不是要开门,是要先把外面的锁全拆了,再一口气撞开大门!”
清风仙走到地图前,把这份新地图和之前那张对照。两图重叠,所有红点都能对应上。
“总部只是个中转站。”他说,“真正的大动作在七塔。这里只是收集情报、控制节点的据点。”
陈小满站在桌边,脑子飞快转着。他想起奶奶留下的纸条——“柳七怕的不是你,是他自己当年欠下的命。”
他又摸了摸怀里的玉佩。
“如果他是怕还债……”他低声说,“那就说明他做过的事,能被人翻出来。”
清风仙点头:“罪证就是武器。只要找到他当年犯事的记录,就能打断他的法术根基。邪修靠信众供奉,一旦威信崩塌,道行也会跟着掉。”
白小染突然一拍桌子:“等等!这本书里提过‘三才灵阵’吗?”
她指的是刚才在《五教源流》里看到的那张图。
黄大贵翻了几页,摇头:“没提名字,但有段话写‘三人成势,天地人归位,可逆阴阳流转’。”
“就是它!”白小染眼睛亮了,“这是失传的合击阵法,专门用来打断大型仪式的。只要找对位置,三个人同时出手,能把对方的法力回路搅乱。”
“我们刚好四个人。”黄大贵咧嘴,“多一个还能当替补。”
“问题是谁主谁辅。”清风仙皱眉,“这种阵法讲究命格搭配。弄错了不仅无效,还会反伤。”
陈小满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我可能合适。”
两人看他。
“阴煞孤星。”他说,“你们说过,这种命格天生挡灾,也能吸阴气。要是站在‘地’位,正好当个漏斗,把他们的邪力引下来再打散。”
清风仙盯着他看了几秒,点头:“值得一试。”
黄大贵翻出那张七塔分布图,手指点着几个位置:“一号塔在漠河,二号在呼伦贝尔,最南的在承德。他们进度不一样,说明力量分散。我们可以挑最弱的先下手。”
“三号塔。”陈小满指着地图,“这里写着‘材料未齐’,说明还没完全激活。我们抢在他们补完之前去,直接砸场子。”
白小染笑了一声:“让他们请神请到一半,发现香断了。”
清风仙却没笑。他拿起那块龟甲,又看了一遍背面的字。“丙午年七月初七,引星入局。”他缓缓说,“这个日期不对。你奶奶是七月十五收的徒,差了八天。”
“什么意思?”黄大贵问。
“意思是……”清风仙抬眼,“有人改过记录。真正的仪式,可能早就开始了。”
空气一下子冷了下来。
陈小满低头看着手中的《幽冥纪要》,忽然觉得这本书太干净了。所有的失败都写得清清楚楚,成功的一笔不提。就像故意让人查到这些,却不让你知道最关键的那一步。
他翻到最后一页。
空白。
但他用指甲轻轻刮了下纸面,发现右下角有一点凸起。他凑近一看,是一行极小的暗纹字:
“真本不在案,灯灭时自现。”
他把书倒过来对着光,背面果然浮现出几个字:
**“藏于灯芯”**
“灯芯?”白小染立刻看向那个青铜灯座。
陈小满伸手进去,小心翼翼把那团黑乎乎的灯芯扯出来。外层是焦发,里面裹着一层薄纸。他展开一看,上面画了个阵图,中间写着四个字:
**“反噬归元”**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以己血为引,催动残魂反扑其主,限一次。”
黄大贵倒抽一口冷气:“这是诅咒术!谁留的?”
陈小满看着那行字的手法,突然认出来了。
和奶奶留下的纸条,是一个笔迹。
他喉咙发紧。
“是我奶奶。”他说,“她在等这一天。”
清风仙沉声道:“她算准了你会来,也算准了他们会用她的命灯做文章。所以提前埋了这一招——只要他们敢点燃那盏灯,就会触发反噬。”
“那我们不用动手?”白小染瞪大眼,“让他们自己挨咒?”
“不行。”陈小满摇头,“他们不会轻易点灯。除非……我出现。”
“你是钥匙。”清风仙说,“你一露面,他们就会启动最终仪式。”
“那就让我露面。”陈小满把纸条折好塞进怀里,“我去老宅,站到灯前。他们以为我在献祭,其实我是去引爆这道反噬。”
“你疯了?”白小染一把抓住他胳膊,“那咒术不分敌我的!你也会被反冲!”
“我知道。”陈小满看着她,“但我命硬。而且……我奶奶不会害我。”
黄大贵嘬了下牙花子:“这计划太险。万一他们防着这一招呢?”
“那就加一道保险。”陈小染突然松开手,从袖子里抽出一根红绳,“三才灵阵我记下了。我去三号塔,趁他们注意力在你身上,直接破阵。断了他们的后路。”
清风仙点头:“我去二号塔施压,逼他们调人。黄大贵留在外围接应,随时通报情况。”
陈小满看着桌上摊开的地图,拿起笔,在三个塔的位置画了圈,又连上线。
“他们想让我走单线。”他说,“我就给他们来个三线并进。”
他把笔放下,抬头看三人:“行动定在后天子时。谁也不准迟到。”
没人说话。
密室里只剩下呼吸声。
火盆里的炭忽然塌了一下,溅出几点火星。
陈小满把手伸进灯座底部,抠出一小块金属片。上面刻着两个字:
**“心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