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只是小了些。
陈小满站在走廊拐角,水洼里的倒影已经恢复正常。刚才那个穿布衫的背影不见了,像被风吹散的烟。他盯着水面看了几秒,转身往回走。
脚步声很轻,踩在湿地上没有回音。
地下室里,黄大贵正蹲在地上翻一个破布包,手指抖着把空瓶子一个个塞进去。白小染靠墙坐着,头歪向一边,眼睛闭着,呼吸不稳。清风仙盘腿坐在石台旁,断尺横放在膝盖上,指尖轻轻碰了碰裂口。
陈小满走进来时,谁都没抬头。
他走到中央,法器还在手里,热度没退。他低头看它,表面那道红纹颜色变深了,像是干透的血迹。他试着输入一丝灵魂之力,法器震了一下,很快又安静下来。
“刚才……”他开口,声音有点哑,“我好像看见奶奶。”
三个人同时有了反应。
黄大贵手一停,瓶子差点掉出来。白小染睁开眼,目光扫过来。清风仙没动,但手指收拢了。
“在哪?”清风仙问。
“走廊尽头,第一个拐角。”陈小满说,“就一下,然后没了。”
“你确定是她?”白小染坐直了些。
“背影不会错。”他说,“她以前总这么走路,肩膀微斜,右手习惯性往后扶一下头发。”
屋里静了几秒。
“幻觉吧。”白小染低声说,“刚封完邪灵,脑子不清醒很正常。”
“不一定。”黄大贵插话,“那股土腥味还没散。底下有东西在动,说不定是残留的气息冒上来,撞上了活人的念想。”
清风仙缓缓睁眼:“也可能是提醒。”
“提醒什么?”
“她改过阵图。”清风仙看向地面,“少了一角,是为了避开你的命格。说明她早就知道你会来这儿,会走这条路。”
陈小满没说话,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踝。黑气停在脚背上,不再往上爬,摸起来有些发麻,但不疼。
“所以这不是结束。”他说。
“当然不是。”黄大贵咧嘴一笑,脸还是白的,“封的是口子,根还在下面。那些人也不会就这么算了。”
“他们是谁?”陈小满问。
“幽冥教背后的人。”清风仙说,“能派‘扣仙’者来抢阵眼,能在七百年前埋下邪链,绝不是普通邪修。他们等这一刻很久了。”
陈小满握紧法器。
“那我们也不能歇。”他说,“等他们再动手,下次可能就不只是派几个打手了。”
白小染冷笑一声:“你是想先找上门?”
“对。”
“你知道他们在哪?”
“不知道。”
“知道怎么找吗?”
“不知道。”
白小染翻了个白眼:“那你打算咋办?满大街贴告示问谁是幕后黑手?”
“练。”陈小满说,“先把伤养好,把魂力提上去。然后查线索,从上次那些邪修身上留下的东西开始。”
黄大贵点点头:“我闻到过他们的味道。一种烧焦的草灰混着铁锈,不像本地出马仙用的东西。外地来的,或者根本不是正经仙家路子。”
“还有阵图。”陈小满说,“奶奶改过的那一角,位置偏移了十二寸,正好避开我的生辰落位。她留下这个,不只是为了保我,也是在告诉我——她走过这条路,现在轮到我了。”
白小染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笑了:“你还真敢想。刚差点把自己耗死,转头就要主动出击?”
“我不去,他们会来找我。”陈小满说,“到时候,可能就是冲着我一个人来的。我不想再让别人替我挡刀。”
屋里又安静了。
清风仙慢慢站起身,把断尺插进腰带。他走到石台边,手指划过焦黑的地面。
“这地方不能再用了。”他说,“阵眼被破过,地气乱了。得换个据点。”
“换可以。”黄大贵说,“但我建议别太远。这医院地下有东西,跑了可惜。而且——”他抽了抽鼻子,“那股土腥味,这两天越来越重。”
“你是说,底下要醒了?”白小染皱眉。
“不是邪灵。”黄大贵摇头,“比那复杂。像是……有人在挖。”
陈小满看向清风仙:“如果我们现在开始查,你能联系到其他老弟子吗?奶奶当年有没有同门?”
清风仙沉默片刻:“有,但都断了音信。最后一个消息,是二十年前在东北失踪的。”
“那就从她最后出现的地方查起。”陈小满说,“还有这些邪修用的符器,锁链上的纹路,骨哨的材质,都能追。”
白小染叹了口气:“你真是半点不给自己留余地啊。”
“留余地?”陈小满看着她,“上次留了,结果差点让邪灵冲出来。这次我不想赌。”
白小染没再说话,只是抬手摸了摸自己尾巴尖。九条狐尾垂在地上,一条都没亮。
“行吧。”她说,“你要闹,我陪你。但下次开战前,提前叫我起床。别等我睡到一半才喊救命。”
黄大贵笑出声:“我就怕你不叫。我这药快吃完了,得赶紧补货。”
清风仙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明天开始,恢复训练。小满,你的魂力撑不了第二次封印。得重新打基础。”
“我知道。”
“而且——”清风仙顿了顿,“你手里的法器,现在认你为主。它会指引你,但也会反噬。控制不好,比敌人还危险。”
陈小满低头看它。法器表面微微发烫,像是在回应这句话。
“我会学会用它。”
清风仙点头,推门出去了。
屋外雨声渐弱,风从破窗灌进来,吹动地上的灰烬。黄大贵捡起最后一个空瓶,塞进怀里。白小染慢慢站起来,甩了甩尾巴,动作还有些虚。
陈小满站在原地,没动。
他知道接下来的路不会轻松。幽冥教背后的人不会放过他,奶奶留下的谜团也才刚开始。但他已经不想躲了。
他抬起手,法器在掌心轻轻震动。
突然,地面传来一阵轻微的颤动。
不是地震,也不是楼体松动。是一种缓慢的、有节奏的震动,像是什么东西在下面轻轻敲击。
黄大贵立刻趴下,耳朵贴地。
白小染往后退了一步。
陈小满蹲下来,手指按在焦痕上。
震动来自深处,频率稳定,每隔七秒一次,像心跳。
“不是自然现象。”黄大贵低声说,“有人在下面打信号。”
“回应?”白小染问。
“不能回。”清风仙站在门口,声音冷了下来,“万一是诱饵,一应答,地脉就被激活了。”
陈小满没说话,手指还按着地面。
震动持续着。
一下,又一下。
他忽然想起奶奶改阵图时,曾经说过一句话:“孤星不怕独行,怕的是听错了方向。”
他慢慢收回手。
“先整理战利品。”他说,“从那些邪修留下的东西里,找出他们的来路。”
黄大贵点头:“我来分拣残件。”
白小染走向角落:“我去清点损耗。”
陈小满站起身,把法器紧紧攥住。
震动还在继续。
他走到石台边,弯腰捡起一块碎裂的骨片。这是之前那个想砸阵眼的邪修掉落的,上面刻着半个符号,像是某种标记。
他用拇指擦了擦表面灰尘。
符号露出全貌。
是一个蛇形盘绕的图案,中间嵌着一只竖瞳。
他的手指猛地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