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满仰头望着水晶穹顶，那道佝偻的影子已经散了，可肩膀上还留着一丝温热，像有人轻轻拍过。他没动，右手握着玉玺，左手缓缓抬起，指尖蹭了蹭肩头，仿佛想留住什么。
白小染盯着他，声音压得很低：“你还好吗？”
“嗯。”他收回手，掌心重新合拢玉玺，“只是……她来过了。”
黄大贵从碎石堆里爬出来，尾巴扫了扫裤腿上的灰，鼻子抽了两下：“味儿淡了，但那布料的气息确实不是假的。老浆洗的粗布，领口补丁叠了三层，针脚歪得像蚯蚓爬。”
白小染皱眉：“你连这个都能闻出来？”
“我祖上是裁缝世家。”黄大贵一本正经，“专给出马弟子改法袍，谁家补丁用什么线、打几折，我都门儿清。”
陈小满低头看玉玺，底部那两个歪歪扭扭的“小满”还在，暗金纹路里藏着旧日的温度。他忽然将玉玺贴在胸口，闭上眼。
心跳和玉玺的脉动慢慢合上了拍子。
一道微光自他心口扩散，像是回应，又像是确认。肩头的暖意轻轻颤了颤，随即化作一缕轻烟，绕着手腕转了一圈，消散在空气里。
他睁开眼。
虚空无声裂开，初代教主虚影再次浮现。这一次，他手中多了一物——一串泛着幽青光泽的骨链，每一节都刻满细密符文，像是活的一样在表面游走。
“此为掌堂信物。”虚影开口，声音不响，却压得整个废墟都静了，“百年前陈家立誓镇守四方，五仙归位，唯掌堂者可持。”
骨链悬在半空，不动，也不落。
陈小满抬头：“我奶奶……也拿过它吗？”
虚影未答，只将骨链轻轻推向他。
骨链停在他面前，离鼻尖不过寸许，符文流转的速度忽然慢了下来，像是在等什么。
陈小满明白。
他咬破右手掌心，鲜血涌出，滴向链下。
血珠未落地，已被符文吸尽。整串骨链骤然亮起金纹，光芒由内而外炸开，映得四壁通明。
“轰——”
一声闷响，不是来自外界，而是从他体内响起。五股气息同时震动，像是被唤醒的野兽，顺着经脉奔腾而上，在手腕处交汇。
骨链自行飞起，缠上他右手，一圈、两圈，紧贴皮肤，最后竟如活物般钻入皮下，化作一道古朴印记，隐隐浮现金色纹路。
白小染呼吸一滞。
黄大贵猛地抬头，尾巴僵直。
就在那一瞬，他们体内的仙根齐齐震颤。白小染背后九尾虚影自动展开，却不再是为了战斗，而是低首垂目，单膝跪地。黄大贵反应慢了半拍，愣了一下，也跟着跪下，嘴里还嘟囔：“哎哟这规矩咋没人提前说一声……”
可话没说完，他自己也察觉到了——不是命令，不是压制，而是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臣服。
五大仙家，归位。
风起无源，却卷动废墟尘埃，围着陈小满缓缓旋转。玉玺在他左掌微微发烫，骨链印记在右腕跳动，像是两颗心跳，同步搏动。
虚影静静看着，终于抬手，指尖轻点他额头。
一道金光渗入，不痛，却让陈小满眼前闪过无数画面——
陈家祖祠前的香火，奶奶年轻时披着红布站在坛前，柳七爷在雨夜中挥刀，五仙跪地立誓，海底龙宫崩塌的瞬间……
最后，一切归于平静。
虚影缓缓后退，身影渐淡。
“试炼已终。”他说，“路在脚下，自行走。”
光缝合拢，再无痕迹。
陈小满站在原地，手腕上的印记还有些发烫，玉玺安静地躺在掌心。他低头看了看，又抬头望向深渊。
白小染站起身，甩了甩袖子：“现在你是大教主了，是不是该说点威风的话？比如‘天地为证’之类的？”
“我只想问件事。”他没看她，目光仍盯着远处黑渊，“她留下这串链子，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会走到这一步？”
黄大贵摸着下巴：“依我看，不止知道。她可能还改了点什么——你发现没，这链子认主的时候，有一道符文转了方向，跟古籍上画的根本不一样。”
白小染眯眼：“你是说……有人动过信物？”
“不是动过。”陈小满低声说，“是重刻过。为了让我能接得住。”
话音刚落，深渊之下猛然传来一声巨响。
不是爆炸，也不是坍塌，而像是某种巨大的锁链被彻底扯断。紧接着，一道漆黑浪涛自海沟深处冲天而起，裹挟着腐臭与怨毒，直扑龙宫残垣。
空中回荡起一个声音，沙哑、扭曲，却清晰得如同贴耳低语：
“陈家……永世不得安宁……”
是柳七爷。
声音横跨空间而来，带着海外老巢崩毁的余烬，穿透层层海水，狠狠砸在这片废墟之上。
白小染立刻挡在陈小满身前，九尾微张，冷光闪烁。黄大贵迅速掐诀，周身浮起一层土黄色护罩。
可陈小满没动。
他只是抬起右手，骨链印记微微发烫，左手玉玺稳稳握在掌心。
他直视黑浪源头，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我陈小满在此。”
黑浪一顿。
“陈家香火不绝，便永不退让。”
话落刹那，玉玺轻震，骨链灼热，仿佛有股力量自地底涌出，顺着双腿攀上脊背。那股压迫感猛地一滞，随即如潮水般退去。
黑浪崩散，诅咒声戛然而止。
废墟重归寂静。
白小染缓缓收尾，回头看他：“你刚才……是不是用了点别的东西？”
陈小满没答。
他低头看向右手腕，那道骨链印记正在缓缓变深，金色纹路中，隐约浮现出一行极小的字迹，像是新刻上去的：
**替命一次，债记三生**
黄大贵凑过来一眼，脸色变了：“这可不是授职铭文！这是……代价契！”
白小染猛地抓住他手腕：“谁签的？什么时候的事？”
陈小满终于抬头，眼神平静。
“我不知道。”他说，“但我知道是谁留的。”
他抬起左手，玉玺底部的“小满”二字，在幽光下微微发亮。
头顶水晶突然裂开一道细缝，一缕月光斜照而下，正好落在他腕上。
印记中的小字，又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