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那声低笑还在回荡,像一根细线缠在脑仁上,扯得太阳穴直跳。陈小满没动,手指却已经按在了胸口的龟甲上。
那东西突然发烫,表面“阴阳永固”四个字泛起微光,自行旋转起来。一圈,两圈,最终稳稳停住,边缘一道裂痕正对着东南方向。
白小染盯着那指向,眉头一跳:“它自己动的?”
“不是它。”黄大贵蹲在地上,爪子贴着地面划了一道,“是那边的地气在拉它。”
陈小满收回手,指甲缝里还沾着刚才那女人绿血干涸后的残渣。他没擦,只是低声说:“我们要走一趟。”
话音落下,空气像是凝住了。深渊底部的风忽然停了,连黑雾都静了一瞬。
白小染翻了个白眼:“你倒是说得轻巧,那边可是连魂都能化成水的地方。”
“所以才得去。”陈小满看着她,“不去,等它自己杀上门?”
黄大贵叹了口气:“上次你说‘就去看看’,结果差点被贪念钻进脑子当宿主。这回又要拿命试?”
“不一样。”陈小满拍了下怀里的掌堂令,“这次我知道他在哪儿。”
白小染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冷笑一声:“行吧,反正我也睡够了。”
她盘膝坐下,闭眼瞬间,银发无风自动。眉心裂开一道细缝,一缕火苗飘出,细如丝线,直射天际。
三人静立原地,谁都没说话。
三息之后,白小染猛地睁眼,瞳孔缩成针尖。
“糟了。”她声音发紧,“那边的雾不是普通的怨气,是用死人骨头熬出来的。活物进去,神魂会从内往外烂,三天之内变成空壳。”
黄大贵倒抽一口凉气:“听着跟腌咸菜似的。”
“可不就是?”白小染抹了把脸,“一层层铺,一年年熬,百年下来,那地方早就不算阳世了。”
陈小满却点了点头:“那就更不能不去。”
白小染愣住:“你还真打算去?”
“他等了百年。”陈小满握紧掌堂令,“我奶奶没走,是因为她发现了什么。现在轮到我了。”
黄大贵挠了挠耳朵:“你就不怕也是个局?”
“怕。”陈小满说,“但我更怕待着不动。”
白小染盯着他,忽然笑了:“你这人真是疯得理直气壮。”
她站起身,深吸一口气,低喝一声。身后虚空中浮现出九道光影,形如狐尾,金光缠绕,缓缓摆动。
“九尾天狐的本源我还没全醒,但对付邪修够用了。”她甩了甩袖子,“别拖太久,我撑不了一个时辰。”
黄大贵也不啰嗦,从怀里掏出一颗黑乎乎的丹药,看都不看塞进嘴里。下一秒,他眼珠转红,尾巴上的白斑泛起赤芒,像烧红的炭块。
“狂暴丹见效快,副作用是事后得趴三天。”他咧嘴一笑,“但只要能打,趴着我也乐意。”
地面微微震动。
灰仙从阴影里钻出来,两只前爪不停磨动,牙尖闪着寒光。他没说话,只是朝东南方向龇了龇牙,像是闻到了腥味。
草仙周身草叶疯长,藤蔓缠绕成甲,叶片边缘锋利如刃。他站在原地,整个人像棵活过来的老树,枝条随呼吸轻颤。
风仙最后一个现身,脚下一旋,灵力卷成小型风暴环绕周身,吹得衣袍猎猎作响。他抬手一指,风刃破空,在石壁上划出三道深痕。
五股气息升腾而起,交织在一起,竟让深渊底部的空气发出嗡鸣。
陈小满站在中央,感受着周围涌动的力量。掌堂令在他手中微微震颤,像是回应某种召唤。
就在这时,天空开始落雨。
雨滴透明,带着淡淡青光,落在身上不湿不凉,反而像有温流渗入经脉。陈小满仰起头,一滴雨滑进眼角,竟有些发麻。
“灵气雨?”黄大贵抬头看了看,“这地方还能降这个?”
“不是自然来的。”草仙低声说,“是天地在认人。”
风仙哼了一声:“认完就得送命,这买卖不划算。”
陈小满没接话。他抬起手,雨水顺着指尖滑下,滴在掌堂令上。令牌吸收后,边缘浮现出细密符文,一闪即逝。
“你们要是现在退出,没人会怪。”他看着五位仙家,“这一趟,可能真的回不来。”
灰仙嗤了一声,直接转过身去,尾巴高高翘起。
草仙抖了抖叶子:“我这身甲刚穿顺,不想换。”
风仙冷笑:“你要真死了,我上哪儿找这么个倒霉催的主人?”
黄大贵拍拍他肩膀:“别整那些虚的,咱们早就没退路了。”
白小染站在最后,双手抱臂:“我说过要睡到天下太平再醒,结果呢?每次都是你把我吵醒。”
她顿了顿,走近一步,盯着他的眼睛:“这次也一样。你往前走,我就跟着。但要是你敢死在路上——”
“我赔你一百年觉。”
她没笑,也没骂,只是轻轻踢了他一脚:“走吧。”
六人动身,朝深渊出口走去。雨还在下,灵气浸润着每一寸肌肤,像是在为远征者洗尘。
走出百步,陈小满忽然停下。
他低头看向掌心的阴阳玉。裂纹依旧,但玉面映出的不再是他的脸。
而是一双眼睛。
漆黑,深陷,眼角有一颗痣。
和奶奶照片上的一模一样。
那眼睛眨了一下。
陈小满猛地攥紧玉块,指节发白。
“怎么了?”白小染回头。
“没事。”他松开手,将玉塞回怀里,“继续走。”
一行人重新启程。雨幕中,身影渐行渐远。
就在他们离开后的第五个呼吸,深渊底部的石台突然轻微震动。
那滴干涸的绿血,边缘裂开一道细缝。
一缕极细的丝线,从裂缝中缓缓探出,贴着地面爬行,最终消失在黑暗深处。
陈小满走在最前,右手始终按在胸口。
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