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扭曲得像一块烧化的玻璃,陈小满跪在海底岩层上,膝盖压着碎裂的贝壳,手肘微微发抖。他盯着白小染胸前那道裂痕,银色的血正一缕缕渗出,顺着她的衣襟滑进海水里,还没散开就被漩涡吸走,流向天空裂缝中的孩童。
黄大贵趴在他背后,前爪死死抠住岩石缝隙,尾巴绷成一根铁棍,声音压得极低:“她撑不住了……本源漏得比水还快。”
陈小满没应声。他知道。
刚才那一眼就足够了——白小染的沉睡形态正在瓦解,裂痕从肩头蔓延到胸口,像是瓷器被人用锤子轻轻敲了一下,接下来就是整块崩塌。她要是碎了,不只是退化成幼体那么简单,是连魂都会被抽干,变成一缕风都吹得散的残灵。
他抬起右手,咬破手腕。
血涌出来的时候,带着一点温热,滴落在白小染胸前的裂口上。刚一接触,那血竟泛起暗红光芒,像熔化的铜汁灌进瓷器缝里,裂痕边缘缓缓收拢。白小染的身体轻轻颤了一下,呼吸变得平稳了些,可眼睛依旧闭着,脸色苍白如纸。
“你疯了?”黄大贵猛地扭头,“那是不死之血!不是创可贴!”
“不然呢?”陈小满声音哑得不像话,“让她在这儿碎掉?”
他又挤了几滴血进去,手腕上的伤口已经有些发麻。不死之血不是随便能用的东西,每流一次,就像是把自己的命点数往外面掏。可现在顾不上这些了。
头顶的裂缝忽然安静了一瞬。
左侧,孩童脖子上挂着串算盘珠,原本咧着嘴笑,此刻却猛地睁大眼,直勾勾盯着陈小满的手腕。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喃喃道:“纯阳……活了十八年的纯阳之血……居然没被阴煞侵蚀……”
他手中的算盘珠嗡嗡震动起来,像是闻到腥味的鱼群。
右边的白雾中,病娇女一直低垂着头,抱着老者的胳膊。这时,她忽然抬起了脸。
眼睛漆黑,没有瞳孔。
她盯着陈小满的脖颈,嘴角慢慢往上扯。
陈小满察觉到不对劲时,已经晚了。他想缩手,可血还在往下淌,在海水中拉出一条细细的红线,和白小染体内那抹红光缠在一起,像两股拧紧的丝线。
“糟了。”他低声说。
左手急忙去撕衣服包扎,动作刚起,身后一股寒意贴上来。
病娇女不知什么时候绕到了他背后,双臂已经环上他的脖子,手臂冰凉,皮肤滑腻得像蛇皮。她的指甲轻轻刮过他的喉结,留下三道浅痕,随即刺入皮肤。
毒感立刻窜上来。
陈小满眼前一黑,像是被人当头砸了一锤。他想挣扎,却发现四肢沉重得抬不起来,连指尖都动不了。黄大贵怒吼一声扑过来,却被一道无形屏障撞了回去,摔在几米外的礁石上,半天没爬起来。
“别动。”病娇女贴着他耳朵说话,声音软绵绵的,带着笑意,“你救了她一次,我也该回礼。”
陈小满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响,拼尽全力把最后一丝意识沉进掌堂令。令牌躺在他掌心,微微震了一下,金光闪了半秒,又熄了下去。它也耗尽了。
他偏过头,看向白小染。
她还在昏迷,脸上没了那股随时要炸毛的傲气,只剩下一抹脆弱的平静。银发贴在脸颊边,胸口的裂痕虽然合上了,但边缘还能看到细微的纹路,像玻璃重新粘好后留下的疤。
他张了张嘴。
没声音。
但他还是把那两个字送了出去——
“快走。”
白小染没听见。
黄大贵在地上挣扎着抬头,嘶喊被风吞了大半:“小满!松手啊!别攥那么紧!”
可陈小满的手指依旧蜷着,掌堂令卡在掌心,指节发白。
病娇女收紧手臂,指甲更深地陷进皮肉。黑色顺着伤口往上爬,像霉斑侵蚀墙壁。陈小满的视线开始模糊,耳边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和远处传来的笑声。
那笑声越来越近。
两道裂缝缓缓合拢,像是两张嘴终于要咬合。
就在最后一道光被吞噬的瞬间,孩童突然扬起手,将整串算盘珠抛向空中。珠子悬浮着,每一颗都映出陈小满的脸——有的在哭,有的在笑,有的满脸是血,有的眼神空洞。
老者抬起手,掌心浮现出一枚暗红符印,和之前傀儡娘体内的那枚一模一样。
他们同时开口,声音叠在一起,却不重不乱:
“游戏结束。”
陈小满的头垂了下来,下巴抵着胸口,睫毛颤了颤,没再抬起。
白小染胸前的裂痕忽然跳动了一下,像是心跳漏了一拍。
黄大贵眼睁睁看着主人的呼吸变得微弱,喉咙滚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头顶,裂缝彻底闭合。
天地陷入短暂的黑暗。
然后,一道微弱的红光从陈小满手腕的伤口处渗出,顺着病娇女的手臂往上爬,像是一滴不肯熄灭的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