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堂令悬在半空,灵力凝成的刃尖离那女子眉心只差一寸。她嘴角咧开,眼睛却眨了一下——不是奶奶会做的动作。
陈小满手腕一颤,收回了力道。令牌下坠,被他反手接住,指节因用力泛白。
“不对。”他低声说。
白小染立刻窜到他身侧,狐尾绷直:“你看见什么了?”
“她脖子上的线。”陈小满盯着那具被老者抱着的躯体,“刚才笑的时候,皮肉裂开,但缝合的痕迹没动。像……一层皮套在外面。”
黄大贵从他肩头探出脑袋,鼻子抽了两下:“死人味儿,井底泡过的那种。可还有股活人的气息缠在里面,绕着心口打转。”
“是血引。”白小染眯起眼,“但他用了不该用的东西。”
她猛地抽出一根银白狐毛,甩手缠上女子手腕。狐毛刚触到皮肤,火光“嗤”地燃起,焦臭味瞬间弥漫开来。那女子的手却毫无损伤,只是瞳孔骤然收缩,拉成一条细缝。
蛇眼。
“果然是壳。”白小染冷笑,“披着陈家血脉炼出来的傀儡,连呼吸都是假的。”
陈小满咬破舌尖,血腥味冲上脑门。他闭眼催动破咒诀,灵视穿透表象——女子体内黑丝密布,如蛛网般缠住五脏六腑,最深处的心口位置,一枚暗红符卵静静蜷缩,上面浮着扭曲的篆文,像是用血写成。
“那是柳七爷的痴念烙印。”黄大贵声音发紧,“他把自己的执念塞进这具身子,再拿你家人的血养着,专等你动手那一刻,让怨气顺着血脉倒灌,炸你识海。”
陈小满睁开眼,喉咙干涩:“所以……她越像奶奶,就越不能碰?”
“碰就是中招。”白小染收回狐毛,指尖残留火星,“你毁她,等于亲手撕了自己祖宗的魂;你不毁,她就一直站在那儿,把你钉在原地。”
天上两道裂缝依旧悬着。左边孩童抱着碎算盘,歪头笑;右边老者低头抚着女子发髻,动作轻柔得像在哄睡孩子。
可那女子突然抬起手,指尖指向陈小满,嘴唇开合:
“你要是敢动他,我就永远困在井底。”
声音和奶奶临终前一模一样。
陈小满手指猛地攥紧掌堂令,指甲陷进掌心。龟甲贴在胸口,烫得惊人。
白小染一步挡在他面前,狐毛再次扬起:“别听!她在掏你心里最软的地方!”
话音未落,那女子缓缓睁开了眼。
泪水顺着眼角滑下,不是血珠,而是两道透明液体,在半空中飘浮片刻,竟映出一幅影像——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右肩有块月牙形胎记。
陈小满浑身一震。
那是他。
“她看过我的小时候?”他声音发哑。
“不。”黄大贵突然低吼,“她是用你的血,回溯血脉源头!这具身子……用了你们陈家至亲的骨血做基底,才活得起来!”
白小染眼神一凛:“难怪能承载生前最后一口气。这不是幻术,是拿真人炼出来的‘活祭偶’。”
“谁?”陈小满盯着那张脸,“到底是哪个亲人?”
没人回答。
风忽然停了。海面不再翻涌,连天上的裂缝都静止不动。
一道金光自海底升起。
水浪分开,一名男子虚影踏波而来。他身穿旧式长衫,袖口绣着五道暗纹,左眼泛金,右眼漆黑如墨。每走一步,海水便逆流一圈。
初代教主。
他看也没看陈小满三人,目光直锁那具女子躯体,唇未动,声已至:
“**邪物寄亲,乱伦纲常。此身当诛。**”
老者猛然抬头,怀中女子挣扎起来,双手死死抱住他的胳膊。
可那虚影抬手,五指虚握,隔空按下。
没有轰鸣,没有爆炸。
只有一声极轻的“咔”,像是冰层裂开第一道纹。
女子胸口应声龟裂,黑血喷出,却被金光裹住,化作烟雾消散。那枚血符卵爆成碎屑,随水流飘散。
她最后看了陈小满一眼,嘴唇微动,似在说“对不起”。
下一瞬,整具身躯崩解,灰烬如沙粒般洒落海中,转眼被暗流卷走。
深渊之下,一声怒吼炸响:
“尔敢毁我痴念化身!”
声浪掀动千层海,海底岩层崩裂,巨浪倒卷苍穹,海水如瀑布逆流而上,直冲云霄。
陈小满被气浪掀得后退两步,白小染一把扶住他肩膀。黄大贵死死扒住他衣领,尾巴卷住手腕稳住身形。
“教主……”陈小满望着那渐淡的虚影,“她到底是谁?”
金眸男子立于逆流之水中,终于侧头看了他一眼。
“是你姑婆。”声音平静,“十九岁跳井,尸首三日不见,是你爷爷亲手捞出来的。她的血,最适合做‘傀儡娘’。”
陈小满僵在原地。
白小染咬牙:“柳七爷连死人都不放过?”
“他等的就是今天。”教主虚影缓缓抬手,指向天空裂缝,“痴念已毁,贪念将出。你若再犹豫,下一个祭品,就是你父亲。”
话音落下,虚影消散。
逆流的海水仍在奔腾,天穹裂缝微微震颤。左边孩童舔了舔手指,开始一块块捡起碎算盘珠。
右边老者低头,从怀里掏出一块褪色蓝布巾,轻轻擦拭手臂。
陈小满双拳紧握,指甲陷进皮肉,血顺着指缝滴下,在海面上晕开一圈红。
白小染靠近半步,声音压得很低:“她不是你奶奶,也从来不是人。”
“我知道。”他嗓音沙哑。
“那你抖什么?”
他没答。只是抬起手,把滴血的指尖按在掌堂令背面。令牌吸收血液,表面浮现出一道新纹路,与龟甲上的裂痕隐隐呼应。
黄大贵突然全身一僵:“它在笑。”
陈小满抬头。
右边裂缝中,老者正望着他。嘴角慢慢向上扯,露出一个不属于人类的笑容。
女子的声音再度响起,温柔如昔:
“小满,来陪奶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