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堂令在海底发出一声闷响,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咬住。陈小满的手指已经冻得发青,可他没松手。黑血顺着刀柄流到腕部,又被不死之血逼成细珠滚落。他知道,只要这刀还插在心脏里,柳七爷就别想彻底翻身。
“再撑一下。”白小染的声音从侧面传来,她指尖泛着微光,正死死盯着那块龟甲。裂缝里的红光还在跳,像有只眼睛在里头眨。
黄大贵趴在一旁礁石上,尾巴贴地轻颤:“灰哥,咬它根部!别让它缓过来!”
灰仙没吭声,只是爪子扣紧了陈小满的肩头,鼠牙一点点啃向掌堂令底部凝固的黑血层。那东西硬得像铁壳,每刮下一小片都带起刺耳的摩擦声。
陈小满咬破舌尖,血腥味冲进喉咙。他能感觉到脑子里又开始嗡鸣,刚才那句“你本就是我的容器”还在回荡。但他没时间怕,只能把最后一口精气压进经络,猛地一拧手腕。
“咔。”
一声脆响,掌堂令终于拔了出来。
黑血喷得老高,像一团翻滚的墨云。就在那一瞬,陈小满将龟甲狠狠拍向令牌背面。符文如活物般扭动,却被一股无形之力拽回,缩成一颗暗红色的小珠,嵌进令牌纹路深处,眨眼间没了动静。
“封住了。”白小染喘了口气,瞳孔恢复原色,“总算没让它溜走。”
黄大贵甩了甩尾巴:“可这地方不能待了。邪气聚得太快,九艘船底都在发热。”
话音刚落,海底猛地一震。远处幽灵船的船体接连抖动,绿焰从缝隙中窜出,舔舐着锈蚀的木板。海水平流紊乱,气泡成串炸开,一股巨力从四面八方推来。
“浪要来了!”白小染一把抓住陈小满胳膊,“闭气!”
陈小满迅速运转不死之血,在体表撑起一层薄光。黄大贵钻进他背后衣领,灰仙也缩了进去,只剩尾巴尖露在外头微微晃动。白小染双目微眯,抬头望向海面——百米高的浪墙正在合围,像九座山峰同时倾倒。
就在浪尖即将砸下的瞬间,她瞳孔骤然转红。
“不对劲。”她低声道,“那浪顶有人。”
众人顺她视线看去,最高处的浪峰上,站着一个不足半尺高的虚影。穿着破旧道袍,脸扭曲得不像人脸,嘴角咧到耳根。它抬起枯枝般的手臂,轻轻一摆,嘴里哼起了歌:
“月儿弯弯照阴阳,陈家娃娃进井膛……”
陈小满浑身一僵。
胸口像被重锤砸中,眼前猛地闪过画面:井口边缘沾着碎布条,一只小手伸出,指尖滴血,接着被黑影拖下去。那是他从未见过的记忆,却又熟悉得让人窒息。
光罩出现裂痕。
“别听!”白小染猛掐他肩膀,“那是魂音蛊影,专钩血脉里的怨念!”
黄大贵急喊:“这玩意儿打不死,只有狐仙禁术能破!你行不行?”
白小染抹了把嘴角渗出的血丝,冷笑:“我睡着都能破。”
她双掌交叠于眉心,灵力逆冲而上。赤红光芒自眼眶迸发,两道猩红光束射出,直击浪尖虚影眉心。
“啊——!”
虚影发出非人嘶叫,身形剧烈扭曲,绿焰瞬间熄灭大半。童谣戛然而止,但最后一句尾音飘散时,竟变成了幼年陈小满的哭腔:“奶奶……救我……”
陈小满跪倒在海底泥沙上,抱住头颅剧烈喘息。耳边响起模糊低语,像是有人贴着他耳朵说话:“别听……那是钩魂的饵……”
白小染落地时踉跄了一下,扶住一块沉船残骸才站稳。她脸色发白,嘴唇干裂,嘴角血迹未干。“撑住了……这次只是影子。”
黄大贵探出头:“影子也不简单。它知道怎么戳人心窝。”
灰仙从衣领里钻出来,爪子轻轻搭在陈小满颈侧。它没说话,只是耳朵朝海底方向偏了偏。
远处,石雕依旧悬浮在幽灵船阵中央,双目黯淡。可就在三人注视下,那脑袋缓缓转了过来,正对着他们所在的位置。
“它还在看。”黄大贵低声说。
“不是看。”陈小满慢慢站起身,掌堂令已收回怀中,纹路里那颗暗红珠安静如死物,“是记仇。”
白小染擦掉嘴角血迹:“那你打算怎么办?等它下次派个会跳舞的纸人来给你唱摇篮曲?”
“不。”陈小满握紧拳头,“它敢显形,就得留下点东西。”
他说完,低头看向掌堂令。令牌背面的暗红珠微微一震,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黄大贵突然竖起耳朵:“等等……船要炸了!”
话音未落,第一艘幽灵船轰然爆开,绿焰冲天而起,火柱撕开海水,形成巨大的沸腾漩涡。紧接着第二艘、第三艘接连炸裂,冲击波如潮水般扩散,整片海域剧烈震荡。
陈小满被掀得后退数步,光罩几乎碎裂。白小染扑上来护住他,狐毛再次织网挡在前方。黄大贵死死扒住一块礁石,灰仙整个钻进他怀里。
“这不是自毁!”白小染大喊,“是引爆阵基!它要把我们全埋在这儿!”
第四艘船炸开时,浪峰再度升起。那个迷你虚影重新浮现,脸上多了道裂痕,歌声却更清晰了:
“灯笼红,井口空,陈家骨,喂蛇虫……”
陈小满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密布。
“这是我家的事。”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轮不到它唱。”
白小染察觉到异样,立刻拦在他身前:“你现在上去就是送死!它借的是百年怨气,根本杀不死!”
“我不杀它。”陈小满推开她,一步步走向浪口,“我只让它记住——谁才是该进井里的那个。”
他纵身跃起,不死之血燃至极限,整个人化作一道金线冲向浪尖。掌堂令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弧光,直取虚影咽喉。
虚影抬手格挡,绿焰凝聚成盾。掌堂令撞上瞬间,暗红珠骤然发烫,一道低吼从令牌中传出,竟与柳七爷的怒吼一模一样。
两者相撞,爆发出刺目强光。
陈小满趁机逼近,一拳砸向虚影胸口。拳风未至,对方已开始溃散,可那张扭曲的脸却忽然笑了。
“找得到我……就能逃得掉?”
话音落下,虚影炸成无数光点,随海浪消散。
但最后一缕声音,落在陈小满耳中,清清楚楚:
“你奶奶临死前,也是这么喊的。”
陈小满悬在半空,身体僵住。
掌堂令缓缓落回手中,令牌背面的暗红珠轻轻跳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