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片上的那行字还在月光下泛着湿气,陈小满却已经站了起来。
他把镇渊盒往怀里紧了紧,左手掌心贴住胸口,像是在确认什么还在跳。右腿发力撑地,膝盖一弯一弹,整个人稳稳立住。动作不算利落,但足够坚决。
他知道不能再坐了。
等下去的每一刻,都可能让那条蛇爬得更近一步。
他低头看了眼脚边的碎瓦,没再看那行水汽凝成的小字。转身时,脚步踩在青石板接缝处,发出一声闷响,像是敲在某种阵法的起始点上。
五行灵地不在巷子里,得穿过三条街,跨过一道干涸的古渠,再从废弃的药铺后门进去。路不长,但对他现在的状态来说,每一步都像在拉扯体内那根刚燃起来的火线。
左臂的青痕又痒了一下,他没抓,只是把袖子往下拽了半寸。
到了药铺后院,他从怀里摸出一块铜牌,边缘磨损得厉害,正面刻着半朵梅花。这是奶奶留下的信物之一,不是请神用的,是开地脉锁的钥匙。
他蹲下身,把铜牌按进地面一道几乎看不见的裂缝里。土屑簌簌落下,底下传来低沉的震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又像是在呻吟。
五道微光依次亮起,分别落在院子五个角落:西边金刃状的白光,东边藤蔓般的绿芒,北面水波似的幽蓝,南侧跳动的赤红,中央一道灰白气柱缓缓升起。
阵基已启。
他走到中央,盘膝坐下,掌心朝上。体内的掌堂灵力顺着经脉往下沉,一缕缕注入地面。可刚连上节点,灵流就卡住了——五仙本源缺位,阵法无法闭环。
白小染还在沉睡,其余几位更是气息微弱。黄大贵那边只剩一点尾尖焦黑的部分露在外面,像烧秃的扫帚毛。
陈小满咬破指尖,在自己掌心画了个符。血刚落,他就感觉到一股阻力,仿佛天地都在拒绝这强行补位的代价。
他知道这不是办法。
正要收手,忽然觉得眼皮一沉。
不是困,是被什么东西压进了梦里。
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不高,也不冷,却让他瞬间绷直了脊背。
“灵不是孤流,信才是根。”
是奶奶的声音。
可她没说第二句,也没现身。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眼前浮现出一段画面:小时候下雨天,他躲在灶房门口,白小染缩成巴掌大的狐狸趴在他怀里取暖;黄大贵叼着烟斗坐在门槛上,讲着谁也听不懂的老黄历;其他三位仙家围坐在院子里,争一碗掺了酒的甜汤。
那些事他都记得。
原来他们也都记得。
他睁开眼,收回血符,双手合十,闭目低声念起五段过往——不是请神咒,是他自己编的、没人听过的故事。
说到白小染第一次替他挡刀,声音哑了半拍;提到黄大贵为探情报差点被人钉死在墙头,手指微微发抖。
随着话语流淌,地面五光开始共鸣。原本散乱的灵息慢慢汇聚,形成一个缓慢旋转的环。
阵眼,通了。
他喘了口气,额头上全是汗。刚想擦,却发现右手食指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
他知道这是黄大贵要醒的征兆。
立刻挪到墙角,把手轻轻搭在对方尾尖。焦黑的地方还烫手,但他没缩回手。
“老黄,”他叫了一声,“醒一下。”
没反应。
他又叫:“黄九渊。”
这次,那撮残毛猛地一颤。
第三声还没出口,黄大贵突然睁开了眼。瞳孔是竖的,像猫,又像蛇。呼吸很浅,但说话清楚。
“海外三脉……汇在东海礁。”他嗓子里像是含着砂纸,“七日内,借阴潮登岸。”
陈小满点头:“他们来多少人?”
“不是人数。”黄大贵嘴角溢出一丝黑血,“是‘他们’要的是你活着。”
说完,眼睛一翻,重新闭上。气息比之前更弱,但那一瞬传递的信息,已经顺着灵脉流入阵基。
陈小满沉默片刻,起身走到北面水节点旁,指尖蘸了点自己的血,在符文边缘加了一圈倒钩状纹路。这是反吞噬陷阱的引信,一旦敌人试图抽取阵法能量,就会触发逆流灼烧。
接着他转向南侧火位,将镇渊盒取出来,在盒底第九圈符文上轻轻一划。温热感立刻顺着指尖蔓延上来,像有人在回应他。
他把盒子放在中央气柱下方,让它成为阵法的第六个隐节点。
做完这些,他回到中心位置,盘膝而坐,双手放于膝上。
阵法运转平稳,灵息如脉搏般起伏。他知道这只是开始,真正的冲击还没来。
但他也清楚,这一晚不能睡。
必须守着。
必须等着。
风从破窗吹进来,掀动他额前的碎发。怀里的镇渊盒忽然轻轻震了一下,不是心跳,更像是某种提醒。
他低头,发现盒角渗出的那一滴透明液体,此刻正沿着符文缝隙缓缓爬行,像一条极细的虫子,朝着阵法最深处蠕动而去。
他的手指微微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