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风卷着沙粒打在脸上,陈小满抱着白小染,脚步没停。手背上那滴血已经干了,黏在皮肤上,像一粒压在心口的砂。
黄大贵跟在后头,耳朵时不时抖一下,像是风里藏着什么他听不惯的东西。
“你别老甩耳朵,看得我心慌。”陈小满头也不回。
“我这不是在听有没有尾巴嘛。”黄大贵嘟囔,“再说了,你抱着个流血的狐狸崽子满街走,换谁不盯你两眼?”
“没人盯。”陈小满低声说,“真有人跟,早动手了。”
他每走十步,铜铃就晃一下。声音很轻,但在空旷的荒滩上能传出去老远。要是有邪修靠得太近,铃声会变沉——那是灵力碰撞的预警。可铃声一直清脆,像是风里挂着的冰棱。
他们翻过一道矮坡,老屋出现在眼前。
青砖灰瓦,檐角翘得不高,门楣上那块红布褪成了粉,被风吹得半垂不落。门缝贴着符纸,黄得发脆,像是晒了十年没换。
“你真要进去?”黄大贵搓了搓胳膊,“这地方我小时候来过,你奶奶不让仙家踏门槛,说沾了阳气会折寿。”
“你现在不也进来了?”陈小满走到门前,没碰门环,咬破指尖,一滴血落在铜环上。
血珠滚了半圈,停住,然后像被吸进去一样,消失不见。
符纸无声化为灰烬,飘落地面时已经成了碎末。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
屋里没想象中那么破。供桌还在,香炉里居然还有半截没烧完的香,冒着极细的一缕白烟,闻着像是陈小满小时候奶奶常点的“安神引”。
他抱着白小染跨过门槛,黄大贵犹豫了一下,抬脚踩进去,结果刚落地就“哎哟”一声跳起来。
“怎么了?”陈小满回头。
“地上有阵法!”黄大贵单脚蹦到墙边,“踩上去像踩了烧红的铁板,烫得我尾巴都炸了!”
陈小满低头看,地上没画符,也没刻纹,但供桌前的青砖颜色比别处深一圈,像是常年被什么压着。
他从怀里摸出一张破煞符,轻轻贴在那块砖上。符纸没烧,也没冒烟,反而微微鼓起,像底下有气在顶。
“不是杀阵,是护阵。”他说,“奶奶设的,防外人乱动东西。”
他把白小染放在供桌旁的竹榻上,从腰间取下三张符,围着榻边摆成三角,符角用铜钱压住。
符一落位,白小染耳朵尖又渗出血来,一滴一滴落在草席上,颜色发暗。
“她体内的标记还在活。”陈小满盯着那滴血,“得想办法压住。”
他转身去翻奶奶的旧柜子。柜门上了锁,铜锁生了绿锈,可钥匙就挂在旁边钉子上,像是专门留给他。
柜子很深,上层是旧衣服,中层是药包,最下层是个木盒,盒盖上刻着五个小字:**五脉归心**。
他刚要打开,忽然听见“叮”一声。
铜铃自己响了。
他猛地回头,屋里没人动。黄大贵蹲在门口,爪子抠着地缝,眼睛盯着香炉。
炉中那截香,不知什么时候灭了。
可烟还在冒,颜色却变成了绿。
陈小满屏住呼吸,慢慢走到供桌前,拿起奶奶留下的铜镜。
镜面全是裂痕,像被什么东西砸过。他对着镜子照自己,看不见脸,只有一片灰雾在动。
他低声叫:“奶奶。”
没回应。
他又叫了一声,声音放轻:“我来了,小染出事了,您得告诉我怎么办。”
镜面忽然一颤,灰雾散开,映出一个人影。
披发,赤足,穿着旧式对襟衫,是奶奶的模样。可她不开口,只是抬起手,指尖点在他眉心。
一股冷意顺着额头钻进脑子。
紧接着,她抬手划了五下,方向分明——东、南、西、北、中。
然后人影一晃,镜面恢复灰暗。
陈小满站在原地,后背湿透。
他知道什么意思了。
五仙本源——狐、黄、白、柳、灰,缺一不可。只有五脉灵力归心,才能生出纯阳之力,破血咒。
他猛地翻开木盒,里面是半卷残页,纸边烧焦,字迹歪斜:
**“掌堂非一人之力,乃五脉归心。”**
他盯着那行字,手指发紧。
黄大贵在门口喊:“你看出什么了?刚才那烟绿得邪门,我瞅着像‘鬼引香’,专勾死人说话的。”
“她不是死人。”陈小满把残页塞进怀里,“是提醒。”
“提醒啥?”
“我们要找齐五仙。”陈小满站起身,“不是请神,是融合。只有融合,才能破血咒。”
黄大贵愣住:“融合?你疯了吧?五仙灵力混在一起,轻则走火入魔,重则当场炸魂!我爷爷那辈有个愣头青试过,结果七窍流血,躺了三年才醒!”
“可奶奶说了,这是唯一的路。”陈小满走到竹榻边,看着白小染苍白的脸,“她撑不了多久,血咒在抽她,再拖下去,连救都来不及。”
黄大贵还想说什么,忽然耳朵一抖,整个人僵住。
“不对。”他低声说,“有东西在动。”
“什么?”
“不是人,也不是仙。”黄大贵蹲下身,爪子插进地缝,鼻子贴近地面嗅了嗅,“是腥的,像铁锈泡在烂鱼肚子里……跟船坞那具尸体一个味。”
陈小满眼神一冷。
黄大贵闭上眼,全身毛发微微竖起,像是在感应什么。三秒后,他猛地睁眼,瞳孔缩成一条线。
“三股邪气。”他声音发颤,“一股走海路,快靠岸了;一股走陆路,已经进了城西;第三股……从阴脉爬上来,直奔阴阳巷!”
“目标是封印?”陈小满问。
“不是据点,不是船坞。”黄大贵摇头,“是核心。他们知道我们回老屋,所以绕开我们,直接攻阵眼!”
陈小满握紧铜铃,铃身冰凉。
供桌上的香炉彻底熄了,铜镜黑得像口井。
他知道,不能再等了。
他弯腰把白小染抱起来,动作轻得像怕惊醒她。破煞符结界还在,但已经泛黄发脆,撑不了太久。
“走。”他对黄大贵说。
“上哪儿?”
“叫他们。”陈小满跨出门槛,风立刻卷起他的衣角,“狐仙、白仙、柳仙、灰仙……一个都不能少。”
黄大贵愣了一秒,随即咧嘴笑了:“你这小子,终于敢喊全了。”
他刚要跟上,忽然脚下一滑。
低头一看,地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滩水,颜色发紫,正从门缝往外渗。
他蹲下伸手一碰,水立刻顺着指尖往上爬,像活的一样。
陈小满回头,看见那滩水,脸色一变。
他把白小染往黄大贵怀里一塞:“你先走,抄小路回巷口,别走大道。”
“那你呢?”
“这水是冲我来的。”陈小满退到院中,从衣领摸出破梦针,“它想把我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