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鹰涧大捷的烽火,如同燎原的野火,以惊人的速度传遍了北疆,并随着六百里加急的快马,震撼了整个长安城。
捷报抵京时,正值大朝会。当鸿胪寺官员用激动到颤抖的声音,宣读着“霍国公李无垢于落鹰涧设伏,大破突厥执失思力部两万精骑,阵斩数千,俘获无算,生擒敌酋执失思力”的捷报时,太极殿内出现了刹那的死寂,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文武百官,无论派系,无不为这场酣畅淋漓的大胜而振奋。这意味着困扰北疆数十年的突厥边患,终于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裂口,北伐之路,已是一片坦途!
端坐于御座之上的李世民,尽管早已通过密报知晓战果,此刻仍难掩激动之色,抚掌大笑,连声道:“好!好!无垢真乃朕之霍骠骑也!壮哉!扬我国威!”当即下旨,犒赏三军,对有功将士论功行赏,并命人将捷报誊抄,传示天下。
一时间,霍国公李无垢的声望,在民间达到了顶峰。市井坊间,酒肆茶楼,人人都在传颂着他的勇武与谋略,仿佛他已是卫青、霍去病再世。霍国公府门前,再次变得车水马龙,道贺的官员勋贵络绎不绝,礼物堆积如山。
然而,在这极尽的荣光之下,李无垢本人,却在灵州都督府内,感受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寒意。
凯旋回师灵州城时,受到的欢迎是空前的。都督李正宝率全城军民出郭十里相迎,箪食壶浆,欢呼声震天动地。李无垢骑在马上,接受着军民由衷的敬仰,心中却并无多少喜悦。他敏锐地察觉到,在那些狂热的目光背后,李正宝等边军将领的眼神中,除了敬佩,还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那是敬畏,甚至是一丝……疏离。
接下来的几日,这种感受愈发明显。朝廷的赏赐丰厚无比,圣旨中的褒奖之词更是极尽荣耀。但来自长安的密信,内容却开始变得微妙。房玄龄的来信,在祝贺之余,多了几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盈满则亏”的提醒;杜如晦的信中,则隐约提及朝中已有御史风闻奏事,弹劾他“擅启边衅”、“赏罚过重,恐尾大不掉”。就连一些以往关系尚可的朝中同僚,来信也变得谨慎而客套起来。
“功高震主……”李无垢站在都督府的书房窗边,望着庭院中凋零的秋叶,心中默念着这四个字。落鹰涧一役,他不仅歼敌两万,生擒名将,更关键的是,他是在持节、拥有临机专断之权的情况下,以一场干净利落的伏击,取得了如此辉煌的战果。这固然展现了他的能力,却也无疑将他推到了风口浪尖。在那些习惯于论资排辈、讲究平衡的朝臣眼中,一个年纪轻轻、圣眷优渥、战功赫赫、又手握精兵(玄甲铁骑的效忠对象首先是他)的边将,实在是太过“耀眼”了。
“大将军,”李正宝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几分小心翼翼,“朝廷的赏赐已清点入库,阵亡将士的抚恤也已发放下去。只是……关于执失思力等一干俘虏,该如何处置?是押送京师,还是……”
李无垢转过身,看着李正宝那欲言又止的神情,心中了然。执失思力是突厥大将,他的处置,敏感无比。若由自己押解回京,固然风光,却也可能坐实“威福自专”的嫌疑;若交由李正宝处理,又显得自己刻意避嫌,反而落了下乘。
“将执失思力及其主要部将,分开严加看管。待陛下旨意明确后,再行定夺。”李无垢平静地说道,“缴获的兵甲、马匹,除补充我军损耗外,其余登记造册,悉数上缴兵部。此战之功,乃将士用命,陛下天威所致,非我一人之力。李都督与众将士之功,我已具表上奏,绝不掩没。”
李正宝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感激,连忙躬身道:“大将军高义!末将等愧不敢当!”
李无垢摆摆手:“分内之事。李都督,北疆未靖,突厥主力尚存,我等不可因一胜而骄。需加紧整军备武,修复城防,以防颉利反扑。”
“末将明白!”李正宝肃然应道,见李无垢并无他事,便行礼退下。
书房内重归寂静。李无垢走到案前,看着那份字迹工整、辞藻华丽的报功奏章,嘴角泛起一丝淡淡的嘲讽。他提起笔,蘸饱了墨,在奏章的末尾,添上了一行小字:“……臣本边鄙武夫,蒙陛下不次拔擢,委以重兵,常恐才疏德薄,有负圣恩。今赖陛下庙算,将士用命,侥幸成功,实乃天佑大唐,非臣之功。恳请陛下念北疆将士劳苦,早定北伐大计,臣愿效犬马之劳,为陛下前驱,扫清沙漠,永绝边患!”
这既是表功,也是表忠,更是以退为进,将决策权和焦点交还给皇帝,表明自己并无拥兵自重之心。
写完奏章,用火漆封好,命心腹以六百里加急直送长安。做完这一切,李无垢才感觉胸中的块垒稍舒。
他走到院中,深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实力的提升,带来的是更大的责任和更复杂的处境。《龙象般若功》突破第二重带来的力量感依旧充盈,但心境,却比在终南山时更加沉重。系统界面上,等级19的经验条已近满值,7点属性点(落鹰涧奖励5点+升级2点)和3点天命点静静待用,但他暂时没有动用的打算。他需要的是沉淀,是适应这新的位置和压力。
“哥。”丫丫的声音从月洞门后传来。小丫头不知何时来了灵州,被安置在都督府后宅。她端着一碗参汤,小心翼翼地走来,脸上带着担忧,“你脸色不太好,喝点汤吧。”
李无垢接过汤碗,看着妹妹清澈的眼眸,心中的阴霾散去了不少。“我没事,只是有些累。丫丫在灵州还习惯吗?”
“嗯,李都督夫人对我很好。”丫丫点点头,犹豫了一下,小声问,“哥,我听说……长安那边,有人……说哥的坏话?”
李无垢笑了笑,揉了揉她的头发:“傻丫头,朝堂上的事,复杂得很,有人夸就有人骂,很正常。哥行得正坐得直,不怕人说。你不用担心,好好照顾自己就行。”
丫丫似懂非懂,但看到哥哥轻松的笑容,也安心了些:“嗯!哥是最厉害的!”
送走丫丫,李无垢独自在院中踱步。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知道,落鹰涧的胜利,只是一个开始。真正的考验,在朝堂之上,在人心之间。如何在这功高不赏的阴影下,既保全自身,又能继续为这大唐天下效力,将是他接下来必须面对的难题。
“看来,是时候给陛下再上一道‘请罪’表了。”李无垢望着长安方向,眼中闪过一丝睿智的光芒。以退为进,有时比锋芒毕露,更能保护自己,也更能成事。
贞观三年的这个秋天,对李无垢而言,在战场上取得了辉煌的胜利,在人生的棋局上,却进入了更加凶险的深水区。但他无所畏惧,因为他的力量,早已不仅限于手中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