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绩率领五千精骑，如同暗夜中的幽灵，在子时悄然出城，没入北方茫茫雪原，开始了对夷男溃军的衔尾追击。蔚州城，在经历了数日炼狱般的血战之后，终于迎来了一段短暂却无比珍贵的喘息之机。
然而，这份宁静之下，涌动着的是战后必然的创伤、疲惫，以及更加复杂难言的暗流。
李无垢强撑着伤体，在亲卫的搀扶下，开始了对城内的巡视。尽管已有了心理准备，但亲眼所见的惨状，依旧让他心头沉重。城墙多处坍塌，焦黑的痕迹和凝固的血渍触目惊心。街道上，民夫和士兵们正默默地清理着废墟，抬运着阵亡将士和不幸罹难百姓的遗体。空气中弥漫着石灰和草药的味道，混合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伤兵营里更是人间地狱。呻吟声、哭喊声不绝于耳。缺医少药，许多重伤员只能凭借顽强的意志力硬撑，军医们忙得脚不沾地，眼中布满了血丝。李无垢每走过一个营帐，都会停下脚步，查看伤情，温言抚慰几句。他无法承诺太多，只能命令不惜一切代价，动用所有储备药材，并向周边州府紧急征调。看到统帅亲自前来，伤兵们眼中燃起一丝希望的光芒，这或许是他们能得到的最大慰藉。
丫丫也换上了一身朴素的布衣，带着府中一些胆大的侍女，自发地在伤兵营帮忙，递水送药，清洗包扎。她小脸苍白，显然被这惨烈景象吓得不轻，但眼神却异常坚定，动作虽然生疏，却极为认真。李无垢看着妹妹忙碌的身影，心中既心疼又欣慰。乱世之中，没有人能独善其身，丫丫也在用自己的方式成长。
巡视完毕，回到气氛凝重的都督府，李绩派回的传令兵送来了第一份军报：追击部队已咬上夷男后军的尾巴，小有斩获，俘获散兵数百，焚毁辎重车数辆。夷男主力的撤退速度很快，但队形混乱，士气低落，暂时未见有力反击的迹象。
这是个好消息，但李无垢并未放松。他知道，夷男这样的枭雄，绝不会轻易认输，撤退途中必然布有后手。他叮嘱传令兵，务必提醒李绩保持警惕，切莫贪功冒进。
处理完军务，屏退左右，李无垢终于有时间静下心来，面对自身最棘手的问题——伤势，尤其是那诡异的灵魂创伤。
他盘膝坐在静室榻上，意识沉入体内。《龙象般若功》缓缓运转，气血如溪流般温顺地流淌，滋养着受损的经脉和骨骼，左肩伤处的麻痒感表明愈合正在加速。身体层面的恢复，在有天命点能量灌注和功法自愈下，问题不大，预计半月内可恢复基本战力。
但灵魂层面的虚弱感，却如同附骨之疽，难以驱散。那种感觉，并非单纯的疲惫，而是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亏空，仿佛神魂被硬生生撕去了一角，对周围一切的感知都蒙上了一层薄纱，思考时也时常伴有凝滞之感。这显然是与张威进行超远距离精神链接付出的代价。
“系统，详细分析灵魂创伤的成因、影响及修复方案。”
【分析中……】
【灵魂创伤成因：强行超越极限进行精神链接，透支魂力，导致灵魂本源轻微受损。】
【影响：1. 精神力恢复速度大幅降低（当前-70%）；2. 感知能力下降（范围、精度削弱）；3. 长时间专注、推演、施展精神类技能时易引发头痛、眩晕；4. 严重情况下可能影响心智稳定性。】
【修复方案：1. 自然温养：通过深度睡眠、冥想、修炼滋养神魂的功法，缓慢恢复。预计完全恢复需3-6个月（视宿主神魂强度而定）。2. 外力辅助：服用滋养神魂的天材地宝或特殊丹药（如‘定魂丹’、‘养魂木’等），可大幅缩短恢复时间。当前物品栏无相关资源。3. 功法突破：某些高阶功法突破时，可引动天地灵气淬炼神魂，有几率修复创伤。但风险较高，需契机。】
【警告：灵魂创伤非同小可，强烈建议优先选择稳妥方案，避免二次损伤。】
3到6个月？太久了！李无垢眉头紧锁。他等不了那么久。天材地宝可遇不可求，功法突破更是需要机缘。难道真的只能慢慢熬？
他不甘心。意识再次集中在《龙象般若功》和《战神图录》上。《龙象般若功》主修气血肉身，对灵魂滋养效果有限。而《战神图录》残篇玄奥莫测，其中似乎蕴含着关于意志、战意、乃至神魂运用的至高道理。他之前更多是领悟其“势”的运用，对于更深层的灵魂奥秘，尚未触及。
他尝试将一丝微弱的精神力，小心翼翼地探入那第二幅《战神图录》残篇之中。这一次，他不再观想那星辰陨落、大地陆沉的毁灭景象，而是试图感悟那毁灭之中，是否蕴含着一丝“不灭”的意境？战神之道，是纯粹的杀伐，还是于杀伐中见真我，于毁灭中求永生？
意识沉入那混沌的图案，这一次，他感受到的不再是狂暴的杀意，而是一种苍凉、古老、如同亘古星辰般冰冷的意志。在这意志深处，似乎有一点微光，如同风中残烛，却又顽强不灭。那是一种超越了生死、超越了胜负的“执念”，是战天斗地、虽九死其犹未悔的“神”之本质！
“神不死，战意不灭……”一段模糊的意念，如同涓涓细流，涌入李无垢的心田。并非具体的功法口诀，而是一种意境，一种对神魂本质的触摸。
他福至心灵，引导着这丝感悟，结合《龙象般若功》中正平和的气血之力，缓缓流向那灵魂受损的虚弱之处。并非强行修复，而是如同温润的春雨，悄然滋润着干涸的土地。
过程缓慢而艰难，灵魂层面的触碰带来阵阵针扎般的刺痛，但他咬牙坚持。不知过了多久，那虚弱之感，似乎减轻了微不足道的一丝，精神力恢复的速度，也隐约提升了一点点。
【叮！宿主领悟《战神图录》残篇深层意境“战魂不灭”，灵魂创伤修复速度微幅提升（由-70%提升至-65%）。《战神图录》领悟度提升至30%。】
有效！李无垢心中一喜。虽然提升微乎其微，但至少找到了方向！这证明，《战神图录》确实对修复灵魂创伤有帮助！这无疑是个巨大的鼓舞。
他退出内视，缓缓睁开眼，虽然灵魂依旧虚弱，但眼中却多了一丝以往没有的深邃光芒。这次创伤，或许也是一次契机，让他对自身力量的理解，踏入了一个更深的层次。
就在这时，亲卫在门外禀报：“大将军，长安有六百里加急密信送到！”
李无垢心中一凛。朝廷的反应来了！他整理了一下衣袍，沉声道：“送进来。”
一名风尘仆仆的信使躬身入内，呈上一个密封的铜管。李无垢验看火漆无误后，打开铜管，取出一卷薄绢。展开一看，是李世民熟悉的笔迹，但内容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简洁，也更加……意味深长。
信中先是对蔚州大捷给予了高度肯定，“卿以寡敌众，力保孤城，重创夷男，扬我国威，功在社稷，朕心甚慰。”但随后，笔锋一转，“然，北疆新定，百废待兴，夷男虽败，其心未死，边患未除。卿重伤在身，宜当静养，勿使劳顿。已命兵部侍郎崔敦礼为河北道安抚使，不日将抵蔚州，劳军抚民，处置善后。卿可与之仔细交割，待伤势稍愈，即入京叙功，朕当与卿，共商北疆长治久安之策。”
信末，没有过多的温言抚慰，只有一个御笔朱批的“慎”字。
李无垢缓缓放下密信，目光幽深。李世民的意思很明确：仗打完了，功劳我给你记着，但兵权和地方事务，你该交出来了。派个文官来“安抚善后”，名为协助，实为接管。让自己“入京叙功”，表面是荣宠，实则是调离权力中心。那个“慎”字，更是饱含深意——是让自己谨慎交接？还是谨慎应对朝中可能的风波？或者两者皆有？
功高震主，鸟尽弓藏。这一刻，他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晰地感受到了这八个字背后的寒意。蔚州的血还未冷，朝堂的算计已然到来。
他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雪，不知何时又悄悄下了起来。
“崔敦礼……兵部侍郎……”李无垢低声念着这个名字。此人是关陇世家出身，与朝中某些对自己颇有微词的重臣关系密切。让他来接手蔚州，李世民的态度，已然明了。
是乖乖交出兵权，回长安去做个富贵闲人，甚至可能被闲置、被猜忌？还是……
李无垢缓缓握紧了拳头，左肩的伤口传来一阵刺痛，却让他更加清醒。他想起城下那些战死的将士，想起夷男退兵时的不甘，想起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使命。
退缩？绝不！
这北疆的棋局，才刚刚到中盘。他这把饮尽胡虏血的利剑，岂能轻易归鞘？
“系统，调取崔敦礼的详细背景资料及政治倾向。推演其抵达蔚州后可能采取的行动及对我的影响。”
【指令收到。信息调取中……推演启动……】
新的风暴，已在酝酿。而李无垢，必须在这余烬未熄之时，为自己，也为这北疆的将来，谋划好下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