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雪原谜影 第2章:寨中暗流
孙老拐那双浑浊却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死死钉在林蔓脸上,枯瘦的手指还停留在霍清辞胸口那诡异的蓝色冰晶上。指尖与冰晶相触的瞬间,老头像是被烫到般猛地缩回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连带着嘴角的歪斜都似乎更明显了些。屋内浓郁的草药味和烟熏气仿佛被这股阴寒凝固,只有灶坑里柴火偶尔爆出的噼啪声,像钝锤般敲打着令人窒息的寂静。
“这伤……”孙老拐的破锣嗓子压得极低,带着一种浸过岁月风霜的骇然,“不是寻常的火器窟窿,也不是雪狼爪子挠的——你看这冰碴子,往肉里钻着长,连血管都冻成了青条子,这阴寒入骨的劲儿,带着股子‘邪祟’的腥气!”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睛突然眯起,像在辨认什么危险的猎物,“丫头,说实话,你们到底从哪儿来?惹上什么不该惹的东西了?别跟我扯雪崩那套屁话,北山坳的雪崩我见多了,崩不出这种能缠人骨头的寒气。”
林蔓的心脏在胸腔里沉沉跳动,指尖下意识攥紧了袖中匕首的防滑绳,面上却维持着劫后余生的苍白与虚弱。她清楚,这个在雪原上靠医术活下来的老头,比哨塔上那些只懂扛枪的护卫要精明百倍。他或许不知道“高维存在”“能量污染”这些概念,但他能从伤势的诡异中嗅到危险的味道。绝对不能暴露“星骸”“静滞枪”,更不能提“吞世者”——那些远超这个时代认知的东西,只会让他们被当成怪物。
“是真的遇到了雪崩。”林蔓垂下眼睫,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不落,“我们是南边商队的人,走‘雪线道’去北边换盐,结果遇上百年不遇的暴风雪,商队散了。我男人为了护我,被塌下来的冰崖埋了半个身子,等我把他挖出来时,他胸口就沾着块发蓝光的石头,一碰到就钻心的冷。我们在雪地里走了三天三夜,才晕在这附近,若不是疤脸大哥救我们,早就成了冰雕了。”
她故意提到“商队”“换盐”这些符合荒原逻辑的词汇,又把伤势归咎于未知的“蓝光石头”——既解释了伤情的诡异,又不会引来更深的追问。说话时,她悄悄观察孙老拐的神色,见老头眉头紧锁,目光在霍清辞胸口的冰晶上停留许久,才松了口气。
“发蓝光的石头……”孙老拐嘟囔着,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回忆的阴霾,“北山老矿洞早年是出过些奇奇怪怪的石头,有发绿光的,有发热的,后来矿塌了,就没人敢去了。但能冻到骨头里的……倒是头回见。”他哼了一声,拄着兽骨拐杖转身,“算了,医者仁心,总不能看着活人冻死。能不能救回来,看他自己的命硬不硬。”
林蔓暗暗松了口气,却没敢放松警惕。她看着孙老拐在满是瓶罐的木架前翻找,老头的动作迟缓却精准,手指划过一个个贴着兽皮标签的陶罐,嘴里念念有词:“寒气入髓,邪毒攻心……得用‘火绒草根’驱寒,‘血竭花’止血,再配上‘老山参须’吊命……可惜我这的火绒草根只剩半罐了,还得去后山采。”
木架最上层摆着个陈旧的铜盒,盒盖上刻着模糊的兽形花纹,孙老拐犹豫了一下,打开铜盒,从里面取出一小撮暗红色的粉末,小心翼翼地倒进陶罐里。“这是‘雪蚕砂’,当年用三张雪狐皮换的,能逼出骨头缝里的寒气,现在拿出来给你男人用,算是欠疤脸那小子个人情。”
林蔓趁机观察这间屋子。空间不大却被打理得井井有条,东侧墙角堆着晒干的草药,分门别类用麻绳捆好,标签是用炭笔写的歪扭字迹;西侧放着一张石碾,碾盘上还沾着草药残渣;靠窗的位置摆着个小木箱,里面整齐码着兽骨制成的针和刮脓用的铜刀。最显眼的是墙上挂着的一张兽皮地图,兽皮边缘已经磨损,上面用炭笔勾勒着山脉和河流的轮廓,几个红点标注着未知区域,旁边画着狰狞的兽头——显然是禁地的标记。
“把这药给他灌下去,能咽多少看天意。”孙老拐端来一碗黑糊糊的药汁,药味刺鼻,像是混合了多种草药的苦涩,“这包‘火绒草粉’外敷,记住,敷之前用烈酒拌开,别沾到自己手上,这药性子烈,沾到好肉会烂。”他将药粉塞进林蔓手里,眼神依旧带着审视,“你们暂时住旁边那间耳房,疤脸特意跟我说的。记住规矩:日出而作时别出门,免得被护卫队当奸细抓了;日落之后更别乱逛,寨子里丢了东西,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外来人。尤其别提你们这伤的来路,虎子那伙人要是知道了,指不定会把你们绑了去祭山。”
“祭山?”林蔓敏锐地抓住关键词。
孙老拐脸色一沉,不再多言,挥挥手像赶苍蝇似的:“问那么多干什么?安分住着就行。疤脸会给你们送吃的,别来烦我。”
林蔓识趣地闭了嘴,捧着药碗诚恳道谢:“多谢老先生救命之恩,这份恩情我们记着。”她知道,暂时的安全全靠疤脸的面子和孙老拐的医者本能,这份脆弱的平衡,容不得半点差错。
她费力地给霍清辞灌药。昏迷中的人吞咽功能极差,药汁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来,浸湿了兽皮褥子。林蔓只能用勺子一点点撬开他的牙关,等他咽下去再喂下一口,一碗药喂完,她的额头上已经沁出了细密的汗珠。敷药时更要小心,她用孙老拐给的烈酒拌开药粉,刺鼻的酒气让她一阵眩晕——这酒度数极高,显然是寨子里自制的烈酒,用来驱寒再好不过。药粉敷在冰晶周围的瞬间,霍清辞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眉头紧锁,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呻吟,像是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忍着点。”林蔓轻声说,像是在对霍清辞说,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很快就好了。”
不知是不是药的作用,霍清辞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了些,胸口的蓝色冰晶似乎也黯淡了一丝,不再像之前那样泛着刺目的冷光。林蔓松了口气,瘫坐在冰凉的地面上,这时才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虚脱——她已经快两天没好好吃东西了,体力早已透支。
孙老拐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看着她的样子,从怀里掏出一个黑乎乎的窝头扔过来:“吃点吧,人死了,药就白熬了。”
林蔓接住窝头,窝头硬得像石头,却带着粮食的香气。她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着,粗糙的麸皮剌得喉咙生疼,却让她感到了真实的活着的滋味。孙老拐没再说话,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厚重的门帘落下,隔绝了内外的视线。
傍晚时分,风雪彻底停了,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缝隙照进来,在地面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疤脸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身上落满了雪,皮毛帽子上结着冰碴,手里提着一条冻硬的狍子腿和一袋沉甸甸的粗粮。他摘下帽子,露出那张带着刀疤的脸,刀疤在夕阳下泛着暗红色的光,显得格外狰狞。
“孙老拐,人怎么样?”他声音低沉,目光先落在霍清辞身上,又扫过林蔓苍白的脸。
“死不了,但也难活。”孙老拐正坐在灶坑边抽旱烟,烟袋锅子“吧嗒”作响,“这小子骨头硬,扛过了第一关,但寒气没除根,能不能醒,看他的命数。这女娃子倒是个硬茬,换旁人早垮了。”
疤脸点点头,将狍子腿和粗粮放在桌上,狍子腿冻得像铁块,砸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寨子里粮食紧,这些够你们吃三天。耳房我让人收拾过了,垫了两张鹿皮,将就住。”他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一小罐油脂,“这是鹿油,擦在手上脸上,防冻疮。记住老拐的话,安分点,别给我惹麻烦。”
林蔓接过鹿油,罐子是用兽骨制成的,带着淡淡的腥味,却让她感到一阵暖意。“多谢疤脸大哥,我们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疤脸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像刀子般刮过林蔓的脸:“等你缓过来,有些话我要问你。别跟我扯那些商队的鬼话,北山坳这半年就没见过商队经过。”
林蔓心中一凛——果然瞒不过他。她垂下眼,没有辩解,只是点了点头:“我知道,等我同伴的情况稳定些,我会跟你说实话。”
疤脸没再多说,转身离开。厚重的木门“吱呀”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寒气,也隔绝了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窥探目光。林蔓握紧了手中的鹿油罐,知道真正的风暴还在后面,现在的平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酝酿。
耳房在主屋的西侧,狭小而阴冷,角落里堆着晒干的兽皮和一些破旧的农具,空气中弥漫着兽毛和尘土的味道。但比起雪原上的冰天雪地,这里已经是天堂。林蔓将霍清辞挪到铺着鹿皮的木板床上,又用干草铺了个简易的地铺,算是有了安身之所。
接下来的两天,林蔓寸步不离地守在耳房里。她的生活被简化成三个动作:给霍清辞喂药、擦拭身体、更换敷料。孙老拐每天都会来一次,检查霍清辞的伤势,换药时他总是皱着眉头,嘴里嘟囔着“邪门”,却从未真正放弃。药似乎真的起了作用,霍清辞的体温渐渐恢复正常,胸口的蓝色冰晶彻底停止了蔓延,边缘甚至有了一丝融化的迹象,但他依旧深度昏迷,睫毛连动都没动过。
林蔓的体力在缓慢恢复,腿上被碎石划伤的伤口开始结痂,不再像之前那样一动就疼。她利用一切空闲时间,透过耳房那扇狭小的、用兽皮遮挡的窗户,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这个陌生的黑石寨。
寨子依山而建,房屋大多是用石块和圆木垒成的,屋顶覆盖着厚厚的茅草和积雪,低矮得像是贴在地面上。寨子的规模比她想象的要大些,约莫有五六十户人家,一条结冰的小河从寨子东侧流过,那是寨民唯一的水源。每天天刚亮,就有男人扛着猎枪、带着猎犬出门打猎,女人则在河边砸开冰层取水,或者在家缝补兽皮、加工草药,孩子们穿着单薄的衣服在雪地里追逐打闹,冻得小脸通红,却笑得格外灿烂——那是在绝境中顽强生长的生命力。
但更多的人,脸上带着麻木和疲惫。林蔓看到过一个妇人抱着哭闹的孩子,站在自家门口哀求巡逻的护卫,希望能多领一点粗粮,却被护卫粗暴地推开;也看到过几个猎人抬着一具被雪狼咬得残缺不全的尸体回来,尸体的家人跪在地上哭嚎,声音凄厉,却没有多少人上前安慰——在这严酷的环境里,死亡早已是家常便饭。
寨子里的护卫队每天会巡逻三次,他们穿着厚重的兽皮甲,腰间挂着骨刀,肩上扛着老旧的步枪,眼神凶悍,对每一个外来者都保持着高度警惕。林蔓注意到,护卫队的队长是个身材魁梧的年轻人,脸上带着一道刀疤,和疤脸不同,他的刀疤是新的,还泛着红色,每次经过孙老拐的屋子,都会特意往耳房的方向瞥一眼,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
“那是虎子,寨主的侄子。”孙老拐给霍清辞换药时,顺着林蔓的目光看去,低声说道,“仗着自己是寨主的亲戚,在寨子里横行霸道,最喜欢欺负外来人。疤脸跟他不对付,你要是遇上他,躲远点。”
林蔓默默记下“虎子”这个名字,又趁机问道:“老先生,我们到底在哪个方向?南边离这里最近的城镇是哪个?”
孙老拐的动作一顿,浑浊的眼睛扫了她一眼:“丫头,别打听这些没用的。黑石寨就是黑石寨,周围百里之内,除了雪山就是荒原,没有什么城镇。我们靠着打猎和挖‘黑石’换点盐和布料,能活下去就不错了。”
“黑石是什么?”林蔓追问。
“一种黑色的石头,能烧,火力比柴火旺,北边矿上的人会来收。”孙老拐含糊地回答,不再多说,收拾好药罐就离开了。
林蔓知道老药师口风紧,没再追问,但心里的疑虑越来越深。她总觉得这个寨子隐藏着秘密,尤其是孙老拐提到的“祭山”和“禁地”,还有那神秘的“黑石”,都透着不寻常。更让她不安的是,霍清辞的昏迷毫无征兆,她甚至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醒,或者……能不能醒。
第三天清晨,林蔓被一阵激烈的争吵声吵醒。她悄悄掀开兽皮窗帘的一角,看到虎子带着两个护卫,正堵在孙老拐的门口,和疤脸对峙。虎子手里拿着一根马鞭,指着疤脸的鼻子骂骂咧咧,疤脸则双手抱胸,站在门口一动不动,脸上的刀疤因为愤怒而扭曲,眼神冰冷得像雪原上的寒冰。
“疤脸!你别以为族长护着你,就敢在寨子里私藏外人!”虎子的声音又尖又细,带着嚣张的气焰,“这两个来路不明的人,指不定是矿上派来的奸细,想偷我们的黑石矿脉地图!今天你必须把他们交出来,让我审问!”
“他们是我救回来的人,我负责。”疤脸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没有族长的命令,谁也不能动他们。”
“族长?”虎子冷笑一声,“族长年纪大了,早就糊涂了!现在寨子里我说了算!”他挥了挥手,对身后的护卫道,“给我进去搜!把那两个外人抓出来!”
两个护卫立刻上前,就要推开疤脸。疤脸猛地抬脚,一脚踹在左边那个护卫的肚子上,护卫惨叫一声,捂着肚子倒在地上。右边的护卫见状,立刻拔出腰间的骨刀,朝着疤脸砍来。疤脸侧身躲开,伸手抓住护卫的手腕,用力一拧,骨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护卫的胳膊也被拧得脱臼,疼得嗷嗷直叫。
虎子没想到疤脸敢动手,气得脸色铁青,扬起马鞭就朝疤脸抽去:“你敢抗命?我打死你这个叛徒!”
疤脸眼疾手快,伸手抓住马鞭的末端,用力一扯,虎子重心不稳,摔倒在雪地里,摔了个四脚朝天。周围渐渐围拢了一些寨民,却没人敢上前劝阻,只是远远地看着,眼神里带着畏惧和麻木。
“滚。”疤脸松开马鞭,声音冰冷,“再敢来这里闹事,我打断你的腿。”
虎子从雪地里爬起来,狼狈地拍了拍身上的雪,恶狠狠地瞪着疤脸:“好!疤脸你给我等着!我这就去找族长!看族长怎么收拾你!”说完,他带着两个受伤的护卫,灰溜溜地离开了。
疤脸站在原地,看着虎子的背影,眉头紧锁。他转过身,看到了窗边的林蔓,招了招手。林蔓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出了耳房。
“虎子不会善罢甘休。”疤脸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他一直想找我的麻烦,你们是他最好的借口。”
“给你添麻烦了。”林蔓低声说。她知道,因为他们,疤脸和虎子的矛盾彻底激化了,这对他们来说,绝不是好事。
“跟你没关系。”疤脸摇摇头,“我和他的账,早该算了。”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林蔓身上,“收拾一下,族长要见你。虎子去告状了,族长现在要亲自审问你。”
该来的终于来了。林蔓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安。她回到耳房,快速整理了一下破旧的衣物,将匕首藏在袖口的夹层里——那里有她特意缝的暗袋,既隐蔽又方便取用。她走到床边,看着依旧昏迷的霍清辞,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我去去就回,你等着我。”
霍清辞的睫毛似乎动了一下,却没有睁开眼睛。林蔓咬了咬牙,转身跟着疤脸走出了耳房。
寨子中心的空地上,已经聚集了不少寨民。空地上燃着一堆巨大的篝火,火焰冲天,将周围的积雪都融化了,露出黑乎乎的泥土。几十名寨民围在篝火周围,男女老少都有,他们穿着厚重的皮毛衣物,脸上带着麻木和警惕,目光齐刷刷地落在林蔓身上,像打量货物一样,带着好奇、审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敌意。
篝火正前方,搭着一个简易的高台,高台上放着一张用整块黑石制成的桌子,桌子后面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他穿着一件完整的熊皮大衣,大衣上镶嵌着几颗不知名的兽牙,显得格外威严。他的脸上布满了皱纹和冻疮疤痕,眼神浑浊却透着一股久居上位的锐利,手里拄着一根镶嵌着巨大兽牙的骨杖——这就是黑石寨的族长,一个在雪原上活了近七十年的老人。
族长两侧,站着几个身材魁梧的汉子,都是寨子里的头目,其中就有虎子。虎子站在族长的右侧,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容,时不时用挑衅的目光看向林蔓,像是在说“看你这次怎么狡辩”。疤脸将林蔓带到高台下方,恭敬地行了一礼:“族长,人带来了。”
族长缓缓抬起眼皮,浑浊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子,从林蔓的头顶一直扫到脚底,足足打量了她半分钟,才缓缓开口。他的声音苍老而沙哑,像是两块石头在摩擦,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外乡人,抬起头来。”
林蔓依言抬头,迎上族长的目光,眼神平静而坚定,没有丝毫闪躲。她知道,此刻的胆怯只会让自己陷入更危险的境地,只有冷静和从容,才能争取一线生机。
“说出你的来历。”族长的声音再次响起,“黑石寨在这北山坳活了三十年,靠的就是规矩。我们不欢迎奸细,也不养闲人。你要是说不清楚,就别怪我们不客气——北山的雪地里,多一具尸体,不算什么。”
周围的寨民发出一阵低低的议论声,目光更加凶狠了。虎子更是得意地笑了起来:“族长,我就说她是奸细!你看她那鬼鬼祟祟的样子,肯定没安好心!”
林蔓没有理会虎子的挑衅,清了清嗓子,声音清晰地说道:“我叫林蔓,他叫霍清辞,我们不是奸细,也不是商队的人。我们是从‘南边的绿洲’来的,那里爆发了瘟疫,我们的家人都死了,只能一路向北逃,想找个地方活下去。路上遇到暴风雪,迷了路,才晕在北山坳,被疤脸大哥救了回来。”
她刻意编造了“南边绿洲”这个地名,既符合荒原的地理逻辑,又不会被轻易拆穿——毕竟这里的人很少离开北山坳,对外面的世界知之甚少。同时,她提到“瘟疫”和“家人惨死”,试图引发寨民的同情,减少他们的敌意。
“绿洲?”族长的眉头皱了起来,“我活了七十年,从没听说过南边有什么绿洲。你在撒谎。”
“是真的!”林蔓立刻说道,“那片绿洲很小,只有几十户人家,靠着一口温泉活下来。瘟疫爆发后,温泉水都变臭了,我们只能逃出来。我男人为了保护我,被倒塌的冰崖砸伤,才变成这样。”她指向高台旁的疤脸,“疤脸大哥可以作证,我们被救的时候,身上除了几件破衣服,什么都没有,怎么可能是奸细?”
族长的目光转向疤脸:“她说的是真的?”
“是。”疤脸点点头,“我发现他们的时候,他们躺在雪地里,快冻僵了,身上确实没有任何可疑的东西。霍清辞的伤是旧伤,不像是装的。”
“哼!谁知道他们是不是把东西藏起来了!”虎子立刻反驳,“黑石矿脉是我们寨子的命根子,绝不能有任何闪失!我建议,把这女人关起来,严刑拷打,不信她不说实话!”
“住口!”族长发怒了,用骨杖重重地敲了敲地面,“黑石寨的规矩,不是让你用来公报私仇的!”虎子脸色一白,不敢再说话,却依旧用凶狠的目光瞪着林蔓。
族长的目光重新落在林蔓身上,语气缓和了一些:“林蔓,我问你,你男人胸口的伤,是怎么回事?孙老拐说,那伤带着‘邪气’,不是寻常的伤。”
这才是关键问题。林蔓心中一紧,早就准备好了说辞:“是被一块发蓝光的石头划伤的。那石头是从冰崖上掉下来的,一碰到就特别冷,我男人被砸中后,就一直昏迷不醒。我们也不知道那石头是什么,只知道它很邪门。”
“发蓝光的石头……”族长的脸色突然变了,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惧,他猛地站起身,抓住骨杖的手因为用力而泛白,“你说的石头,是不是通体透明,里面像是有蓝色的火焰在烧?”
林蔓心中一惊,没想到族长竟然知道这种石头!她赶紧点头:“是!就是那样的石头!族长您见过?”
族长没有回答,而是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旁边的一个头目赶紧扶住他,给他顺气。过了好一会儿,族长才缓过来,脸色变得异常苍白:“那不是石头……那是‘寒魄’……是山神的怒火……”
“寒魄?”林蔓愣住了,她从没听过这个名字。
“十年前,北山矿洞塌了,死了三十多个矿工。”族长缓缓说道,声音带着回忆的沉重,“当时就有人在矿洞里发现了这种发蓝光的‘寒魄’,凡是接触过它的人,都像你男人一样,浑身冰冷,昏迷不醒,最后变成冰雕。寨子里的老人说,那是山神发怒了,降下的惩罚。从那以后,我们就立下规矩,不许任何人靠近矿洞,每年还要祭山,祈求山神的原谅。”
林蔓恍然大悟,原来霍清辞胸口的冰晶,竟然和这寨子的“禁忌”有关。她赶紧说道:“族长,我们真的不知道那是‘寒魄’,如果知道,绝不敢碰。求您行行好,让孙老拐继续给我男人治病,只要他能好,我们愿意为寨子做牛做马,绝不离开。”
族长沉默了很久,目光扫过周围的寨民,又看了看疤脸,最终说道:“林蔓,我可以让孙老拐继续给你男人治病,也可以让你们暂时留在寨子里。但有三个条件。”
“您说!只要我们能做到,一定照办!”林蔓立刻说道。
“第一,在你男人醒过来之前,你不许离开孙老拐的院子一步,由疤脸负责看管你。”族长说道,“第二,霍清辞醒了之后,必须立刻告诉我,他接触‘寒魄’的经过,一丝都不能隐瞒。第三,你们要为寨子做事,你去帮孙老拐打理药铺,霍清辞如果能醒,就加入狩猎队。黑石寨不养闲人,想要活下去,就得靠自己的双手。”
这三个条件虽然苛刻,却给了他们活下去的机会。林蔓毫不犹豫地答应:“我答应您!我们一定遵守规矩!”
族长满意地点点头,用骨杖敲了敲地面:“就这么定了。疤脸,你负责盯着他们,要是出了任何差错,唯你是问。”
“是,族长。”疤脸恭敬地回答。
虎子脸色铁青,却不敢反驳族长的命令,只能恶狠狠地瞪了林蔓一眼,转身离开了。周围的寨民见事情解决了,也渐渐散去,空地上只剩下林蔓、疤脸和高台后的族长。
“回去吧。”疤脸对林蔓说,语气缓和了不少,“好好照顾霍清辞,别再惹事了。”
林蔓点点头,转身朝着孙老拐的院子走去。篝火的光芒照在她的身上,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安全,虎子的敌意、族长的怀疑、霍清辞的伤情,还有那神秘的“寒魄”和“祭山”,都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紧紧缠绕。但她不害怕,只要霍清辞能醒过来,只要他们能活下去,就总有找到真相和出路的一天。
回到耳房,林蔓惊喜地发现,霍清辞的手指竟然动了一下!她赶紧扑到床边,握住他的手,他的手虽然依旧冰冷,却有了一丝微弱的温度。林蔓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她紧紧握着霍清辞的手,轻声说:“你听到了吗?我们有地方住了,你很快就能好起来了……”
霍清辞的眼皮动了动,却依旧没有睁开眼睛。但林蔓知道,他快要醒了,这就够了。她擦干眼泪,开始收拾屋子,准备迎接新的生活——无论这生活充满多少危险,她都要和霍清辞一起,好好活下去。
窗外,夜色渐深,北山坳的风再次刮了起来,带着呼啸的声音,却不再像之前那样令人绝望。林蔓坐在床边,守着昏迷的霍清辞,心中充满了希望。她知道,寨中的暗流从未停止,但只要他们足够谨慎,足够坚强,就一定能在这陌生的雪原上,找到一条属于自己的生路。
(第七卷 第2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