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黑山迷雾第1章:异乡孤影
冰冷的雨水顺着破败的屋檐滴落,在青石板路上溅起细碎的水花,发出单调而压抑的声响。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泥土的腥气,还有街角垃圾堆隐约传来的腐臭。天色灰蒙蒙的,如同浸了水的脏抹布,压得人喘不过气。
林蔓蜷缩在一条狭窄巷道尽头的屋檐下,背靠着一面长满青苔、冰冷刺骨的砖墙。身下是潮湿的稻草,勉强隔绝了地面的寒气。她身上套着一件从垃圾堆里捡来的、打着补丁的粗布麻衣,宽大得不合身,散发着酸馊气,却掩盖了她原本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衣着。头发用一根捡来的木簪草草挽起,脸上刻意抹了泥灰,遮掩住过于清秀的眉眼和与本地人迥异的苍白肤色。
黑山城。一个她从未在任何史书或记忆中存在过的地名。
三天前,那个好心的樵夫老王头用牛车将她捎到了城外的乱葬岗,指了进城的路便离开了。她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凭着末世磨砺出的最后一点本能,混入了这座依山而建、看起来颇为古老的城池。
城门口有懒散的兵丁把守,盘查并不严,但她这副狼狈不堪、口音怪异的样子,还是引来了不少审视和警惕的目光。她不敢多做停留,用身上最后一点看起来像铜钱的东西(是从观测站带出的、类似金属纽扣的零件,被当铺伙计嫌弃地扔了出来)换了几块硬得硌牙的粗粮饼,便一头扎进了这座庞大、混乱、充满底层生活气息的城池最阴暗的角落。
这里仿佛是历史的某个断层。建筑是古老的砖木结构,街道狭窄泥泞,行人大多面黄肌瘦,穿着粗布短打,偶尔有骑马或坐轿的贵人经过,带着扈从前呼后拥。语言她能勉强听懂,但带着浓重的口音。科技水平似乎停留在冷兵器时代,至少明面上如此。
但林蔓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寻常。空气中,除了市井的烟火气,偶尔会飘过一丝极淡的、类似硝石或者某种化学试剂的味道。在一些偏僻巷道的墙壁上,她看到了用特殊颜料绘制的、与这个时代审美格格不入的抽象符号,与她记忆中“湮灭铭文”有几分模糊的神似。更重要的是,她体内那微弱到几乎熄灭的木系异能,在这里似乎受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制,运转起来异常滞涩,仿佛整个空间都弥漫着一种低频率的能量场。
这座城,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霍清辞依旧下落不明。她像幽魂一样在城里暗中打探了三天,没有任何关于重伤陌生男子的消息。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是跃迁时失散了?还是……根本没能过来?那个低于0.7%的生存几率,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心。
不能放弃。只要有一线希望,她就必须找下去。霍清辞是她与过去那个世界、与“星骸”真相最后的联系,也是……她无法割舍的同伴。
当务之急,是活下去,恢复伤势,并设法弄清楚这个“黑山府”和“钦天监遗址”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那个模糊的“基石”坐标,指向的似乎就是这片区域。
“咕噜噜……”空瘪的胃部传来一阵痉挛般的绞痛,提醒着她现实的残酷。最后一块粗粮饼早已下肚,身无分文。伤势在缓慢恢复,但失血和虚弱依旧严重。她需要食物,药品,和一个相对安全的落脚点。
雨势渐小,变成了冰冷的雨丝。巷口传来脚步声和嘈杂的人声,是附近的贫民开始一天为生计的奔波。
林蔓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霉味的空气,强迫自己站起来。腿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已经能够勉强行走。她必须行动起来。
她压低斗笠(用破草席编的),混入稀疏的人流。目光如同最警惕的猎食者,快速扫视着周围的环境和行人。她在寻找机会——任何能获取食物和信息的机会。
一个馊水桶旁争抢残羹剩饭的野狗群?不行,太引人注目,而且风险太大。
一个看起来生意清淡、老板在打盹的包子铺?她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口袋,放弃了这个念头。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巷子深处,一个用破布遮挡的半地下入口。门口挂着一个歪歪扭扭的木牌,上面用炭笔画着一个简陋的酒杯图案。这是一个地下酒馆,或者说,是黑山城底层信息交汇的灰色地带。混乱,但也可能有机会。
犹豫只在一瞬。她需要信息,更需要快速获取资源的手段。末世教会她的,不仅仅是如何躲避危险,还有如何在绝境中“获取”所需。
她紧了紧身上破旧的麻衣,将仅存的匕首碎片藏在袖中,低着头,掀开破布帘,走了进去。
一股混合着劣质酒气、汗臭、脚臭和某种草药呛人气味的热浪扑面而来。酒馆内光线昏暗,只有几盏油灯摇曳着昏黄的光晕。几张破旧的木桌旁,零散坐着几个穿着破烂、眼神浑浊的汉子,有的在闷头喝酒,有的在低声交谈,目光警惕地扫过新进来的林蔓。
柜台后,一个身材干瘦、眼神精明的老头正用一块脏布擦拭着酒杯,看到林蔓这副生面孔和狼狈样,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林蔓走到柜台前,没有说话,只是抬起眼,平静地看向老头。她的眼神没有底层流民的怯懦,也没有寻常女子的柔弱,只有一种经历过尸山血海后沉淀下来的、冰冷的平静,仿佛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
老头擦拭酒杯的动作顿了一下,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恢复如常,沙哑着开口,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生面孔?喝点什么?”他显然不认为林蔓有钱。
“打听点事。”林蔓的声音低沉沙哑,刻意模仿着本地口音,但依旧有些生硬,“最近城里,有没有外来人?特别……是受了重伤的,男人。”
老头嗤笑一声,放下酒杯,打量着她:“小姑娘,黑山城每天来来往往的外乡人多了去了,死在外面的也不少。你说的这种,乱葬岗里一抓一把,谁记得清?”
林蔓不为所动,继续问:“黑山……禁地,钦天监遗址,怎么走?”
听到“钦天监遗址”几个字,老头的脸色微微一变,眼神瞬间锐利起来,压低了声音:“你问这个干什么?那地方邪性,官府封了的,靠近了要掉脑袋!”
“只是好奇。”林蔓面不改色。
老头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咧嘴笑了笑,露出黄黑的牙齿:“消息嘛,不是白打听的。看你这模样,也没钱。这样,帮老子做件事,消息白送你,再给你几个铜子儿买饼吃,怎么样?”
林蔓心中警惕,面上不动声色:“什么事?”
老头凑近些,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阴狠:“对面街角那个‘刘记皮货行’,欠了老子一笔赌债,拖了小半年了。那姓刘的仗着有个在衙门当差的远房亲戚,硬是不还。你帮我去给他点‘教训’,不用杀人,砸了他店门口那对石狮子一只眼睛就行。事成之后,你来问我,知无不言。”
借刀杀人?林蔓瞬间明白了老头的意图。想利用她这个生面孔去惹事,自己撇清关系。
风险很大。但这是目前最快获取信息和资源的途径。而且,砸石狮子,听起来不像致命冲突,或许可以操作。
她需要评估。目光扫过酒馆里其他酒客,大多事不关己,或带着看戏的玩味神情。这是个弱肉强食的地方,示弱只会被吞得骨头都不剩。
“先付定金。两个饼。”林蔓开口,语气不容置疑。
老头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这看似弱不禁风的女娃子这么硬气,随即嘿嘿一笑,从柜台下摸出两个黑乎乎的杂粮饼扔给她:“有点意思。去吧,别让人逮住。”
林蔓接过饼,冰冷坚硬,但她毫不犹豫地咬了一口,粗糙的麸皮刮过喉咙,带来一丝真实的饱腹感。她将另一个饼揣进怀里,转身走出酒馆。
雨已经停了,天色依旧阴沉。她站在巷口,远远望向对面街角那家“刘记皮货行”。店铺门面不小,门口确实蹲着一对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石狮子。
怎么做?直接硬闯肯定不行。需要时机和策略。
她隐入人群的阴影中,如同幽灵般观察着皮货行的动静。客流一般,有个伙计在门口招呼,看起来并无特别戒备。
等待。等待夜幕降临,或者……制造混乱。
时间一点点流逝,林蔓靠墙站着,慢慢咀嚼着那块硬饼,恢复着体力,同时大脑飞速运转。霍清辞,你到底在哪里?这个陌生的世界,我们还能重逢吗?
就在夕阳西下,天色将暗未暗,街上行人渐少之时——
“哒哒哒哒——!”
一阵急促杂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伴随着呵斥和鞭响,打破了傍晚的宁静!一队约莫十来人、穿着统一皂隶服、腰挎佩刀的官差,骑着快马,风驰电掣般冲过街道,径直朝着城西的方向奔去!路上行人纷纷惊慌避让。
“衙门抓人啦!”
“又是西城那边出事了?”
“听说死了个更夫,死状邪门得很!”
零星的话语飘入林蔓耳中。
死了个更夫?死状邪门?城西?
林蔓心中一动。城西,正是老王头所指、靠近“黑山禁地”的方向!
官差的动向、离奇的命案、敏感的方位……这几件事串联起来,透着不寻常的气息。
也许……这是个机会?一个既能完成酒馆老头的任务,又能趁机探听消息的机会?
混乱,是浑水摸鱼最好的掩护。
她看了一眼开始上灯、伙计正在上门板的皮货行,又望了一眼官差消失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夜色,即将成为她最好的面具。
(第九卷 第1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