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杰府邸的书房内,茶香袅袅却驱不散满室的沉郁。王仲瞿话音未落,窗外忽然响起三声清脆的叩门声,节奏沉稳,不似寻常访客。王杰扬声道:“进来。”
门被推开,一名身着正四品游击将军服饰的男子昂首阔步走入,身形挺拔如松,面容刚毅,眉宇间带着几分军人特有的锐利与沉稳。他进门后先对着三人躬身行礼,声音洪亮如钟:“末将徐庆超,参见刘大人、王大人、王公子。”
刘墉放下茶杯,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徐庆超乃是京营中有名的悍将,出身行伍,战功赫赫,为人刚正不阿,素来不与朝中党派有所牵扯,此刻突然到访,必有缘由。他抬手示意:“徐将军不必多礼,快快请坐。不知将军今日登门,所为何事?”
徐庆超谢座后并未落座,依旧肃立当场,从怀中取出一份明黄色的圣旨,展开道:“末将奉皇上口谕,特来面见三位大人,有要事相商。”
三人闻言连忙起身肃立,神色愈发凝重。徐庆超朗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和珅贪腐一案,虽已查获罪证,然其党羽盘根错节,恐有漏网之鱼潜藏市井,暗通款曲。着游击将军徐庆超,领京营五百锐卒,专司查访和珅余党及未被起获之罪证,刘墉、王杰、王仲瞿三人协同督办,凡涉及官员违纪者,可先拘后奏。钦此。”
“臣等领旨谢恩!”三人齐声应答,俯身叩首。
徐庆超收起圣旨,双手递还给刘墉,语气恳切:“三位大人,皇上昨日退朝后便召末将入宫,言及和珅一案虽暂作定论,然贪腐之弊根深蒂固,若不斩草除根,日后必生祸端。皇上深知三位大人刚正,故令末将全力配合,务必将和珅余孽彻底肃清。”
刘墉接过圣旨,指尖轻抚着泛黄的绢帛,心中百感交集。乾隆虽对和珅网开一面,却并未纵容贪腐之势蔓延,这份口谕既是信任,更是沉甸甸的责任。他抬眼看向徐庆超,沉声道:“徐将军,皇上重托,我等肩上担子不轻。和珅党羽遍布朝野,更有不少亲信潜藏在市井之中,转移罪证、联络旧部,稍有不慎便会打草惊蛇。”
王杰补充道:“昨日查获的密道中,虽有大量账本卷宗,但据吴省兰招供,和珅在京中尚有三处秘密据点,分别用于藏匿财物、联络党羽和传递消息。只是他牙关紧闭,不肯吐露具体位置,只说其中一处与漕运有关。”
王仲瞿接口道:“和珅多年掌控漕运,江南盐运亦与其牵连甚深。那些未被起获的罪证,说不定便藏在漕运沿线的某个码头或货栈之中。徐将军麾下皆是精锐,查访此类隐秘据点,定能事半功倍。”
徐庆超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颔首道:“三位大人所言极是。末将早已听闻,和珅党羽中不乏漕运、盐运的大小官员,这些人常年经手钱粮,最是容易藏匿罪证。末将今日前来,便是想请三位大人指点方向,不知该从何处着手查起?”
刘墉沉吟片刻,道:“漕运之事,可先从通州码头查起。通州乃京杭大运河的北端起点,是京城粮食、物资的重要集散地,和珅当年曾多次插手通州漕运的管理,安插了不少亲信。徐将军可派人乔装成商贩、脚夫,暗中查访码头附近的货栈、客栈,重点关注那些名义上由私人经营,实则与和珅旧部有牵连的据点。”
“另外,”刘墉继续道,“和珅府中曾有一名负责管理漕运事务的管家,名叫赵德发,和珅倒台后便不知所踪。此人手中极有可能掌握着和珅在漕运系统中的贪腐证据,以及党羽名单。徐将军可派人四处打探其下落,一旦发现踪迹,务必生擒。”
王杰补充道:“盐运方面,可重点查访直隶盐场和天津卫的盐商。当年和珅通过亲信控制了部分盐引的发放,不少盐商为了获取盐业垄断权,向其行贿数额巨大。这些盐商与和珅党羽往来密切,说不定知晓一些秘密据点的信息。”
王仲瞿从书架上取出一张京城及周边地区的地图,铺在桌上,用手指点着几处位置:“此处是西山脚下的一处废弃驿站,此处是永定河畔的一座破庙,还有此处——城南的福康钱庄。这三处地点在和珅府的密信中曾被隐晦提及,虽未明说用途,但极有可能是其党羽的联络点。徐将军可派人分头监视,若有可疑人员往来,便顺势追查。”
徐庆超仔细聆听,将众人所言一一记在心中,随后抱拳行礼:“多谢三位大人指点!末将这就回去部署,即刻展开查访。若有进展,定第一时间向三位大人禀报。”
刘墉叮嘱道:“徐将军,和珅党羽狡猾多端,且不乏亡命之徒,查案之时务必小心谨慎,切勿轻敌。若遇抵抗,可酌情处置,但需留下活口,以便审讯取证。”
“末将明白!”徐庆超沉声应答,转身快步离去。
看着徐庆超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王杰轻叹一声:“皇上虽未严惩和珅,却派徐庆超这般得力干将查案,看来心中并非真的纵容。”
刘墉摇头道:“皇上心思深沉,既想保全和珅,又想平息民愤、肃清吏治,这才想出这般折中之计。只是和珅党羽势力庞大,徐将军此行必定困难重重。我们也需暗中协助,多留意京中动静,若有线索,及时告知于他。”
王仲瞿颔首道:“我这几日可多去茶馆、酒楼等人员繁杂之地走动,打探消息。那些和珅旧部树倒猢狲散,难免会在酒后失言,说不定能有所收获。”
三人商议既定,便各自分头行动。
徐庆超返回军营后,即刻点齐五百名精锐士卒,分成五路,分别前往通州码头、直隶盐场、天津卫、西山废弃驿站及城南福康钱庄。他特意挑选了二十名精通乔装打扮、善于打探消息的士卒,让他们换上平民服饰,混入各处,先行侦查。
次日清晨,前往通州码头的一路人马便传来了消息。领头的校尉李彪在码头附近的“兴盛货栈”发现了异常。这家货栈表面上经营粮食转运业务,实则戒备森严,货栈的伙计个个身强体健,眼神警惕,不似普通脚夫。更可疑的是,货栈每晚都会在深夜接收一批货物,且从不登记入账,运输货物的船只也都是没有船号的乌篷船。
徐庆超接到消息后,当即亲自率领一百名士卒,星夜赶往通州码头。抵达码头时,已是三更时分,月色昏暗,江风呼啸。徐庆超命士卒们埋伏在货栈周围的芦苇丛中,自己则与李彪悄悄靠近货栈,观察动静。
货栈内灯火通明,隐约可见几名身着锦袍的男子正在交谈,声音压得极低,隐约能听到“账本”“大人”“藏匿”等字眼。徐庆超心中一动,知道这货栈果然有问题。他打了个手势,埋伏在周围的士卒立刻悄悄围了上去,将货栈团团围住。
“动手!”徐庆超低喝一声,率先冲入货栈。士卒们紧随其后,手持刀枪,大喊着“不许动!”
货栈内的人见状大惊失色,那几名锦袍男子拔腿便想往后院逃窜,却被早已守在后门的士卒拦住。货栈的伙计们则纷纷抄起身边的木棍、扁担,想要反抗,却哪里是训练有素的京营锐卒的对手,不过片刻功夫,便被全部制服。
徐庆超走到那几名锦袍男子面前,目光如炬,厉声喝问:“尔等是什么人?在此处藏匿何物?如实招来!”
其中一名面色肥胖的男子颤声道:“将军饶命!我等只是普通商人,在此处经营货栈,并未藏匿什么违禁之物啊!”
“普通商人?”徐庆超冷笑一声,指了指货栈内堆积如山的木箱,“普通商人会深夜接收货物却不登记?普通商人的货栈会有如此多身强力壮的护卫?来人啊,撬开这些木箱!”
士卒们立刻上前,用刀斧撬开木箱。只见木箱内装满了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还有不少密封的卷宗和账本。徐庆超拿起一本账本翻开,上面详细记录着近年来通州码头漕运官员与和珅党羽相互勾结、克扣粮饷、收受贿赂的明细,每一笔都数额巨大,触目惊心。
“铁证如山,你还敢狡辩!”徐庆超将账本摔在那肥胖男子面前,怒声呵斥。
那男子见状,面如死灰,瘫倒在地。其余几名锦袍男子也吓得浑身发抖,再也不敢隐瞒。其中一人颤声道:“将军,我们招!我们都是和珅大人的旧部,此处是和珅大人在通州的秘密据点,用于藏匿贪腐所得和来往账本。赵德发管家吩咐我们,一旦风声过了,便将这些财物和账本转移到江南去。”
“赵德发现在何处?”徐庆超追问。
“我们不知晓!”那男子连忙道,“赵管家只在每月初一深夜前来此处查看,平日里从不露面,我们也不知道他的藏身之处。”
徐庆超眉头紧锁,看来赵德发果然十分狡猾。他下令将这些人全部捆绑起来,押回京城审讯,同时命士卒将货栈内的金银珠宝和账本全部清点登记,装车运回衙门封存。
处理完通州码头的事务,徐庆超正准备前往西山废弃驿站查看情况,却接到了前往福康钱庄的校尉传来的消息:福康钱庄的掌柜在得知通州货栈被查后,竟连夜焚烧账本,想要销毁证据,被埋伏的士卒当场抓获。
徐庆超立刻赶往城南福康钱庄。此时天色已亮,钱庄外围满了围观的百姓。徐庆超走进钱庄,只见掌柜被士卒按在地上,嘴角还沾着灰烬,地上散落着不少烧焦的纸片。钱庄的账房内,原本存放账本的柜子已被打开,里面的账本大多被烧毁,只剩下一些残缺不全的纸片。
“将军,我们赶到时,这掌柜正在后院焚烧账本,幸好及时制止,才保住了这些残片。”校尉上前禀报。
徐庆超走到账房内,捡起几片未被完全烧毁的纸片,仔细查看。只见纸片上隐约能看到一些人名和数额,其中不乏朝中官员的名字。他转头看向那掌柜,厉声道:“你为何要焚烧账本?这福康钱庄与和珅究竟是什么关系?”
那掌柜紧闭双唇,拒不回答。徐庆超知道,这类钱庄掌柜常年与官员、权贵打交道,最是嘴硬。他对身旁的士卒使了个眼色,士卒立刻将掌柜押到一旁的偏房审讯。
半个时辰后,士卒出来禀报:“将军,掌柜招了!福康钱庄是和珅暗中开设的,主要用于洗钱和存放贪腐所得。和珅倒台后,钱庄由其亲信打理,负责将部分赃款转移到海外。那些烧毁的账本中,记录着和珅与朝中官员、盐商、漕运官员的资金往来明细。”
“海外?”徐庆超心中一凛,“他可曾说,赃款是如何转移到海外的?”
“掌柜说,主要是通过广州的洋行,将银子兑换成洋元,再由洋商带往海外。”士卒答道。
徐庆超点了点头,心中已有了计较。他下令将掌柜押回京城,与通州货栈抓获的人一并审讯,同时派人前往广州,查访与福康钱庄有往来的洋行。
处理完福康钱庄的事务,徐庆超马不停蹄地赶往西山废弃驿站。驿站位于西山深处,早已荒废多年,周围荒无人烟,杂草丛生。徐庆超率领士卒赶到时,发现驿站的大门虚掩着,里面隐约有动静。
他示意士卒们放慢脚步,悄悄潜入驿站。驿站内蛛网遍布,灰尘厚积,看起来确实已经废弃许久。但当众人走到后院时,却发现一间厢房的门窗被修缮过,屋内传来轻微的说话声。
徐庆超示意士卒们埋伏在厢房周围,自己则屏住呼吸,贴在窗边倾听。
“通州货栈被查了,福康钱庄也出事了,徐庆超的动作太快了!”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
“慌什么!”另一个声音斥道,“不过是两个据点而已,大人早已做好了准备。只要我们守住这里的账本,等半年后大人出来,一切都能恢复原样。”
“可赵管家至今没有消息,会不会已经出事了?”
“应该不会。赵管家心思缜密,藏得隐秘,徐庆超未必能找到他。我们只需按原计划行事,等风头过了,便将这里的账本送到江南的联络点。”
徐庆超心中一动,看来这间厢房内的人,正是和珅的核心党羽,手中还掌握着重要的账本。他不再犹豫,猛地踹开房门,大喝一声:“拿下!”
厢房内的两人见状大惊,其中一人迅速从怀中掏出一把短刀,想要反抗,却被冲上前的士卒一脚踹倒在地,当场制服。另一人则想要烧毁桌上的账本,徐庆超眼疾手快,一把夺过账本,将其死死按住。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会在此处?”徐庆超厉声喝问。
被按住的两人面面相觑,神色慌张。其中一人咬牙道:“我们只是路过此地的樵夫,在此处避雨,将军为何无故抓捕我们?”
“樵夫?”徐庆超举起手中的账本,冷笑一声,“樵夫会随身携带记录着贪腐明细的账本?会在废弃驿站的厢房内密谈?我看你们是和珅的亲信党羽,快如实招来,这里的账本记录的是什么?赵德发在哪里?”
两人依旧拒不认罪,徐庆超不再多言,下令将他们押回京城,交由刘墉等人亲自审讯。同时,他仔细检查了厢房,发现屋内有一个隐秘的地窖,地窖内存放着大量的金银珠宝和几箱密封完好的卷宗。徐庆超命士卒将这些财物和卷宗全部运回京城,与之前查获的证据合并封存。
返回京城后,徐庆超立刻前往王杰府邸,向刘墉、王杰、王仲瞿三人禀报查案进展。
“三位大人,通州码头的兴盛货栈、城南的福康钱庄以及西山废弃驿站,三处据点均已查获!共抓获和珅党羽二十八人,起获金银珠宝共计百万两有余,账本卷宗三百余册,其中不少账本详细记录了和珅与朝中官员、盐商、漕运官员的贪腐勾结之事。”徐庆超汇报道。
刘墉等人闻言,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王杰道:“徐将军果然神速!这些证据的查获,无疑是给和珅党羽沉重一击。只是那赵德发依旧下落不明,此人手中极有可能掌握着更多核心证据,必须尽快将其抓获。”
王仲瞿补充道:“据西山驿站抓获的党羽招供,赵德发每月初一深夜会前往通州货栈查看。如今通州货栈已被我们查封,他若本月初一前往,必定会自投罗网。我们可在通州货栈设下埋伏,等候他的到来。”
刘墉点头道:“此计甚妙。徐将军可派人在通州货栈周围暗中埋伏,务必生擒赵德发。另外,广州方面的查访也不可松懈,需尽快查明和珅赃款转移海外的具体情况,将其悉数追回。”
徐庆超抱拳应答:“末将明白!即刻便去部署。”
就在此时,一名侍卫匆匆走进书房,躬身道:“启禀三位大人、徐将军,刑狱司传来消息,吴省兰在狱中突发重病,昏迷不醒,太医正在诊治。”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王杰皱眉道:“吴省兰身为和珅的首席幕僚,知晓诸多核心机密,此刻突然重病昏迷,未免太过蹊跷。会不会是有人暗中动手脚,想要杀人灭口?”
刘墉沉声道:“极有可能。和珅党羽遍布朝野,刑狱司中说不定也有他们的人。徐将军,烦请你立刻带人前往刑狱司,加强戒备,务必保证吴省兰的安全。同时,让太医全力诊治,务必让他醒过来。”
“末将这就去!”徐庆超应声离去。
刑狱司内,吴省兰躺在囚床上,面色惨白,气息微弱。太医正在为他把脉,眉头紧锁。徐庆超赶到时,只见几名狱卒守在牢房外,神色有些慌张。
“太医,吴省兰情况如何?”徐庆超上前问道。
太医摇了摇头:“回将军,吴大人脉象紊乱,气息奄奄,似是中了一种慢性毒药,若不能及时解毒,恐怕性命难保。”
“中毒?”徐庆超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转头看向那几名狱卒,“是谁负责看守吴省兰?他今日吃了什么?接触过什么人?”
几名狱卒吓得跪倒在地,颤声道:“将军饶命!我等一直按规矩看守,今日除了送饭的狱卒,无人接触过吴大人。送饭的狱卒是老陈,他已经在刑狱司当差多年了。”
徐庆超立刻下令:“将老陈带来!”
片刻后,一名面色黝黑的狱卒被带到面前,正是负责给吴省兰送饭的老陈。老陈见到徐庆超,神色有些不自然,跪倒在地:“参见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