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把手机搁在病床边的床头柜上,轻轻叹了口气。辉子依然是那个姿势躺着,呼吸平稳却毫无生气。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守在病房里,看着丈夫沉睡的脸,心里却总是空落落的。她拿起手机,点开微信,月月的头像又跳了出来。
“姨妈,今天叔叔怎么样了?”月月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带着一丝担忧。
小雪微微一笑,虽然心里苦涩,但还是打起精神。“还是老样子,不过医生说他的生命体征很稳定,这已经是最大的好消息了。”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今天试着给他按摩了手臂和腿,医生说这样能防止肌肉萎缩。月月,你说我按得对不对?我总是担心力道不够或者太重。”
月月在电话那头轻声笑了,“姨妈,你别太紧张。我查了好多资料,都说按摩要轻柔,主要是为了让肌肉保持活性。你做得已经很好了,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小雪叹了口气,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辉子的手背。“你知道吗,月月,我最近总想起辉子出事前的那几天。他老是说肩膀疼,我还怪他不好好休息,非要逞强去帮邻居搬家。要是当时我多劝他几句,或者直接拉他去医院检查,也许就不会有后来那场车祸了。”
月月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道:“姨妈,这种事谁又能预料得到呢?叔叔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从来都是热心肠,别人有困难他肯定要帮忙的。这不是你的错,你别老是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小雪的眼圈有些发红,她看着辉子安稳的睡颜,声音有些哽咽:“我就是后悔,月月。后悔没有多关心他一点,后悔没有早一点发现他身体的不对劲。现在想想,他那段时间总是很累,我还以为是他工作太忙......”
“姨妈,”月月打断她,“我们要往前看。现在最重要的是帮助叔叔恢复。我昨天又咨询了一个康复专家,他说昏迷病人的听觉其实是很敏感的。我们可以多和叔叔说话,播放他喜欢的音乐,甚至读读报纸给他听。这些外界刺激对唤醒意识很有帮助。”
小雪点点头,虽然月月看不见她的动作。“我每天都在和他说话,告诉他家里的事,小区里的事。昨天我还把孙子画的画带过来了,就在他耳边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月月,你说他真能听见吗?”
“肯定能的。”月月的语气很坚定,“专家说,昏迷病人对外界的感知比我们想象的要敏感得多。所以我们一定要保持乐观,继续给他正向的刺激。”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医疗仪器规律的嘀嗒声。小雪起身给辉子掖了掖被角,动作轻柔得像对待一个易碎的宝贝。她回到手机前,继续说:“我今天试着给他播放了他最爱听的那首《月光下的凤尾竹》,他的手指好像动了一下,虽然可能只是我的错觉......”
“不一定是的!”月月的声音突然兴奋起来,“这很可能是个好兆头。姨妈,你要把这些细微的反应都记下来,下次医生查房的时候一定要告诉他。这些都是很重要的观察指标。”
小雪拿出随身携带的小本子,认真地把刚才的情况记下来。这本笔记本已经写了大半,密密麻麻地记录着辉子每天的体温、血压、甚至是睫毛微微颤动这样细微的变化。她还特意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出值得注意的地方。月月说得对,这些细节可能正是医生需要的线索。
“月月,多亏有你。”小雪的声音柔软下来,“要不是你一直陪着我,帮我查资料、找专家,我可能早就撑不住了。你说你也三十好几的人了,工作又忙,还整天为我和你叔叔操心......”
“姨妈你说什么呢?”月月的语气带着嗔怪,“我从小就是你带大的,你和叔叔就是我的亲生父母。现在叔叔这样,我怎么能不操心?再说了,要不是你当年收留我,我哪有今天?”
小雪想起月月小时候的样子,那个扎着两个小辫子、总爱跟在她身后转的小姑娘,如今已经是个独当一面的职业女性了。时光荏苒,但她们之间的感情从未改变。
“对了姨妈,我联系上一个从昏迷中苏醒的病人家属,他们分享了很多有用的经验。最重要的是要保持病房环境的温馨,不能太医院化。我过几天带些绿植过来,再换一套温馨点的床品,你说好不好?”
“好,都听你的。”小雪微笑着答应。她知道月月总是能想到她想不到的细节。上次就是月月建议在病房里放辉子最爱的茉莉花香薰,说熟悉的气味可能有助于唤醒记忆。虽然效果还不明显,但至少让病房不再那么冷冰冰的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康复训练的细节,月月叮嘱小雪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身体,不能累垮了。挂断电话前,月月突然说:“姨妈,你要相信,叔叔一定会醒过来的。我们要做的,就是给他最好的准备,等他醒来时,一切都是他熟悉和喜欢的样子。”
小雪放下手机,看着窗外的夕阳给病房镀上一层金色。她握住辉子的手,轻声说:“听见了吗?月月说得对,我们都在等你。你要加油啊。”这一刻,她忽然觉得,也许明天,或者后天,辉子就会睁开那双熟悉的眼睛,对着她微笑。这个念头让她心里暖暖的,又充满了力量。
夜深了,病房里的灯光调得很柔和。小雪轻轻握着辉子的手,感受着他手心的温度。虽然医生说这是正常的体温,但对她来说,这份温暖就是最大的慰藉。
窗外的月亮爬得更高了,月光透过薄纱窗帘,在辉子的脸上投下温柔的光晕。小雪想起月月刚才的话,决定今晚再多和辉子说说话。她从包里掏出那本已经泛黄的相册,这是他们结婚三十周年的纪念相册。
你看,小雪翻开第一页,那是一张黑白照片,这是我们刚结婚那年,在老家院子里拍的。你那会儿多精神啊,白衬衫都洗得发白了,还非要系着那条红领带。她的手指轻轻抚过照片上年轻的面容,声音里带着笑意。
相册一页页翻过去,小雪的声音在安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轻柔。这张是月月三岁生日时拍的,你把蛋糕抹得她满脸都是,小家伙哭得可伤心了。她顿了顿,仿佛在回忆当时的场景,后来你抱着她转圈圈,答应给她买新裙子,她才破涕为笑。
医疗仪器规律的嘀嗒声像是在为她的讲述打着节拍。小雪继续翻着相册,时而轻笑,时而叹息。当翻到去年一家人去海边度假的照片时,她的声音突然哽咽了。辉子,你还记得吗?月月非要你背着她踩浪花,你都这把年纪了,还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在沙滩上奔跑。泪水悄悄滑落,她赶紧擦掉,生怕滴在相册上。
放下相册,小雪拿起床头的棉签,蘸了点温水,轻轻润湿辉子的嘴唇。这是护士教她的,要时刻保持昏迷病人口腔的湿润。你要是能喝口水该多好,她轻声说,我泡了你最爱的龙井,就放在保温杯里温着。
做完这些,小雪又开始给辉子按摩手臂。她的手法已经很熟练了,从手指到肩膀,每一寸肌肉都照顾到。月月说得对,我要把你的肌肉都保持得好好的,等你醒来的时候,可不能连杯子都拿不稳。她一边按摩一边自言自语,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忽然,她注意到辉子的眼皮轻微地颤动了一下。这个细微的动作让她的心猛地一跳,但很快又平静下来。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这样的迹象了,每次都是转瞬即逝,医生说这可能是正常的神经反射。但小雪宁愿相信,这是辉子在与她互动的方式。
你听见了是不是?她凑近辉子的耳边,声音轻得像是在说悄悄话,我知道你一直都在努力。别着急,我们慢慢来。
墙上的时钟指向十一点,护士轻手轻脚地进来查房。看到小雪还在坚持给病人做按摩,护士露出钦佩的笑容。阿姨,您真是我见过最有耐心的家属。护士一边记录监护仪上的数据一边说。
小雪报以微笑,这是我应该做的。只要他能好起来,我再辛苦都值得。
夜深人静时,小雪终于靠在陪护椅上小憩。她的手还轻轻搭在辉子的手背上,仿佛是怕他醒来时找不到人。月光静静流淌,将两人的身影温柔地笼罩在一起。在这静谧的夜里,希望就像窗外的星光,虽然微弱,却始终闪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