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推开病房的门,熟悉的消毒水味道扑面而来。她轻手轻脚地走到病床前,将带来的百合花插在窗台上的玻璃瓶里。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照在辉子苍白的脸上。
辉子,我来看你了。小雪轻声说着,像往常一样握住丈夫的手。那只曾经温暖有力的大手现在软绵绵地躺在她的掌心,只有监护仪上平稳的心电图证明生命还在延续。
她开始絮絮叨叨地讲起这一周发生的事情:楼下新开的包子铺味道不错,儿子小杰在学校的作文比赛得了奖,阳台上那盆茉莉花终于开花了...说到动情处,小雪的声音微微发颤,但她很快调整好情绪,继续用轻快的语调说着家常。
护工蔡大姐收拾好随身物品,临走前照例叮嘱:药在床头柜第一个抽屉,喂食时间表贴在墙上,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她看了眼病床上沉睡的男人,又看看强撑笑容的小雪,轻轻叹了口气:你也别太累着自己。
病房里重归寂静。小雪拧了块温热的毛巾,仔细擦拭辉子的脸庞。她动作轻柔,仿佛对待易碎的瓷器。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约会吗?她边擦边回忆,那天你紧张得把咖啡打翻在我裙子上...说着说着,一滴眼泪不受控制地落在辉子的手背上。
窗外传来孩子们的嬉闹声。小雪拉开窗帘,看见几个小孩在医院草坪上追逐玩耍。她忽然想起辉子生病前常说等退休了要带孙子去钓鱼,现在这个愿望却变得如此遥不可及。
傍晚时分,小雪打开保温桶,里面是她熬了一上午的鸡汤。她小心地把汤匙送到辉子嘴边,看着液体慢慢渗入。多喝点,蔡大姐说你最近体重又轻了。她像哄孩子似的说着,尽管知道丈夫可能听不见。
夜幕降临,病房里的仪器发出规律的滴答声。小雪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握着辉子的手轻轻哼起他们恋爱时常听的老歌。月光洒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那枚婚戒在黑暗中闪着微光。
夜深了,小雪蜷缩在陪护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她转头望向病床,月光下辉子的轮廓如此熟悉又陌生。这108天来,她每天都在祈祷奇迹发生,哪怕只是看到丈夫眨一下眼睛。
第二天清晨,蔡大姐准时回到病房。小雪已经收拾好行李,临走前她俯身在辉子额头留下一个吻:下周我再来看你,要好好的。她转身时没注意到,监护仪上的波纹似乎比平时活跃了一些。
走出医院大门,小雪深吸一口气。街边的梧桐树开始抽芽,春天就要来了。她掏出手机,给儿子发了条信息:爸爸今天气色不错。然后坚定地走向公交站台,背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坚韧。
一周的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又到了周末。小雪特意起了个大早,去菜市场买了新鲜的鲫鱼,准备给辉子熬一锅鱼汤。她记得辉子最爱喝她熬的鱼汤,总说比饭店里的还要鲜美。
厨房里飘着鱼汤的香气,小雪一边搅动着锅里的汤,一边哼着辉子喜欢的歌。儿子小杰揉着眼睛走进来,闻到香味,眼睛一亮:妈,今天给爸带鱼汤啊?
嗯,你爸以前最爱喝这个。小雪笑了笑,又往汤里撒了点葱花,待会儿你也喝一碗再去上学。
小杰点点头,犹豫了一下,小声问:妈,爸真的会醒过来吗?
小雪的手顿了一下,但很快又继续搅动汤勺,声音温柔却坚定:会的,你爸那么坚强,一定会醒的。
到了医院,蔡大姐正在给辉子擦脸。见小雪来了,她笑着打招呼:今天来得真早啊!
熬了鱼汤,趁热带来。小雪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凑近辉子,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指,辉子,今天给你带了最喜欢的鱼汤,闻闻香不香?
蔡大姐在一旁看着,忍不住感慨:你每次来,他好像都会放松一些,连呼吸都平稳了。
小雪笑了笑,没说什么,只是小心翼翼地盛了一小碗汤,用勺子轻轻喂给辉子。虽然大部分汤都顺着嘴角流了出来,但她还是耐心地一点点喂着,就像照顾一个婴儿。
下午,阳光正好,小雪推着辉子的轮椅去了医院的小花园。春风拂过,樱花纷纷扬扬地落下,有几片花瓣落在了辉子的肩头。小雪轻轻拂去,低声说:你看,花都开了,多漂亮啊。
她推着轮椅慢慢走着,偶尔停下来,指着远处的鸟或者盛开的花,絮絮叨叨地说着话。虽然辉子没有回应,但她总觉得他能听见。
傍晚,蔡大姐来接替她。临走前,小雪俯身在辉子耳边轻声说:下周我再来看你,你要好好的。她握了握他的手,转身离开时,心里默默祈祷着:辉子,你一定要加油啊。
走出医院,夕阳的余晖洒在她身上。她深吸一口气,抬头看了看天空。明天又是新的一天,而她,会一直等下去。
又是一个周末的清晨,小雪特意换上了那件辉子最喜欢的淡蓝色连衣裙。她对着镜子仔细地梳着头发,突然发现鬓角又多了几根白发。她轻轻叹了口气,用指尖将它们藏进发丝里。
今天医院的花园里格外热闹,有志愿者在组织病人们做康复活动。小雪推着辉子的轮椅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从包里拿出一个小收音机。还记得这个吗?她调整着频道,你以前总说午休时要听会儿评书才睡得着。
收音机里传来单田芳沙哑的声音,讲着《隋唐演义》的故事。小雪把音量调小,轻轻握住辉子的手。阳光透过梧桐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辉子的病号服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突然发现丈夫的眼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辉子?小雪屏住呼吸凑近,心跳快得像是要蹦出胸膛。可是等了许久,丈夫依然安静地闭着眼睛。她苦笑着摇摇头,把这一刻归为阳光造成的错觉。
回到病房时,蔡大姐正在整理床铺。今天气色不错啊。她接过轮椅,突然压低声音,对了,昨天王医生查房时说,可以考虑试试新的康复方案...
小雪的眼睛亮了起来,但很快又黯淡下去。这三个月来,他们已经尝试过太多种治疗了。费用呢?
医保能报一部分,剩下的...蔡大姐欲言又止。
没关系。小雪打断她,从包里掏出存折,小杰上大学的钱可以先挪一些,反正还有两年才高考。
傍晚喂饭时,小雪发现辉子的吞咽反应比上周好了些。她兴奋地跑去护士站,却被告知这只是正常的生理波动。走回病房的路上,她的脚步越来越慢,最后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了很久。
夜幕降临,医院的灯光次第亮起。小雪拧了条热毛巾,轻轻擦拭着辉子的脸庞。毛巾擦过那道年轻时打架留下的疤痕时,她的动作格外轻柔。你还记不记得这道疤是怎么来的?她轻声说,为了帮我弟弟出头,结果被小混混用砖头砸的...
说到这里,她突然感觉掌心里的手指似乎动了一下。小雪猛地僵住,死死盯着丈夫的手。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就在她以为又是自己的错觉时,那只手真的又动了一下,微弱但确实存在的力道轻轻回握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