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习结束的前一周，我开始整理老小区的“厨房档案”。
那些插在瓶子里的筷子，已经被我一一拍照、编号、归档。
每一双筷子，都对应着一张卡片。
卡片上记录着那道菜的名字、背后的故事、录音的编号。
李奶奶的红烧肉，编号001。
卡片上写着：老伴生前最爱吃，每周都做一次。现在偶尔还会做，一做就想起他坐在桌边等肉熟的样子。
张叔叔的酸辣土豆丝，编号002。
卡片上写着：女儿小时候最爱吃，现在在外地工作，一年回来两次。每次回来，还是会做给她吃。
陈阿姨的西红柿鸡蛋面，编号003。
卡片上写着：妈妈教的第一道菜，站在小板凳上打鸡蛋。现在也当妈了，也教过女儿，但总觉得没有妈妈教的时候那么温柔。
王阿姨的糖醋排骨，编号004。
卡片上写着：儿子最爱吃的，小时候会把盘子舔得干干净净。现在很少回来了，但还是会把做法写在卡片上，放在他房间里。
还有其他的，编号005、006、007……
每一张卡片，都记录着一个故事。
每一个故事，都连着一个“家”。
我把这些整理成一本小册子，打印了三份。
一份留给社区活动室，一份发给江寻，一份自己留着。
小册子的封面，我选了一张活动室的照片。
照片里，瓶子里插满了筷子，每一双筷子上都写着一道菜的名字。
照片下面，我写了一行字：每个人都是一本“厨房档案”，里面记录着从小到大吃过的、做过的、记住的每一道菜。这些菜，就是我们的“家”。
“你要走了？”王阿姨在活动室门口遇到我，问。
“对。”我说，“实习结束了，要去另一个城市。”
“那这些‘厨房档案’怎么办？”她指了指活动室里的瓶子。
“留在这里。”我说，“以后你们可以继续往里面加。”
“谁来管？”
“社区会安排人。”我说，“我已经把操作手册写好了。”
“放在活动室的抽屉里。”
“谁想继续办‘菜谱夜谈’，都可以照着手册来。”
王阿姨点点头。
“那你会想我们吗？”她忽然问。
我愣了一下。
“会。”我说。
“会想你们做的菜。”
“会想你们讲的故事。”
“会想这个活动室里的味道。”
她笑了。
“那你到了新城市，也要记得做菜。”她说。
“做我们教你的那些菜。”
“这样，你就不会忘记我们。”
我“嗯”了一声。
心里有点酸。
但更多的是暖。
离开活动室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
那些瓶子还摆在桌子上，里面插满了筷子。
每一双筷子上，都写着一道菜的名字。
每一道菜的名字，都连着一个故事。
这些故事，会继续留在这里。
会继续被新的邻居写下来。
会继续被新的声音录下来。
会继续被新的“家”记住。
我走出活动室，在小区里慢慢走了一圈。
走过一楼的公共空间，那里摆着“厨房版修复角”的小桌子。
走过王阿姨家门口，那里还贴着“菜谱夜谈”的海报。
走过李奶奶家楼下，那里还放着一个小录音笔，供邻居们随时录音。
走过张叔叔家窗口，那里还挂着一串小卡片，上面写着不同的菜名。
走过陈阿姨家阳台，那里还摆着几盆小花，是她从“邻里修复角”领回来的。
这些地方，都留下了“味道项目”的痕迹。
都留下了“厨房档案”的痕迹。
都留下了“家”的痕迹。
晚上，我坐在房间里，开始收拾行李。
不是那种急着走的收拾。
而是慢慢地把每一件东西，都闻一遍、摸一遍、想一遍。
这件衣服，是在校园里穿过的。
上面还留着一点图书馆的味道。
我拿起来，闻了闻。
是那种旧书、灰尘、还有一点点咖啡混合的味道。
是我们在味道图书馆值班时，经常闻到的味道。
那本书，是从味道图书馆带回来的。
书页里夹着一张纸条，是江寻写的“夜行路线图”。
路线图上，她用铅笔细细地画了一条线。
从图书馆出发，经过操场、宿舍、食堂、校门，最后到家。
每一站旁边，都写着一行小字。
“图书馆：旧书和咖啡的味道。”
“操场：草和汗的味道。”
“宿舍：洗衣液和泡面的味道。”
“食堂：饭菜和人群的味道。”
“校门：车和风的味道。”
“家：妈妈做的菜的味道。”
我翻着这张路线图，心里很暖。
那个小录音笔，录过很多次“菜谱夜谈”。
里面存着李奶奶、张叔叔、陈阿姨、王阿姨的声音。
我打开录音笔，随机播放了一段。
是李奶奶的声音。
“老伴，我今天又做红烧肉了。”
“还是你教我的那个做法。”
“先炒糖色，再下肉，最后收汁。”
“你以前总说，我做的没有你做的好吃。”
“但现在，我觉得我已经做得很好了。”
“你尝不到了，但我替你尝了。”
“味道还是那个味道。”
“你还在。”
我听着，眼睛有点红。
但心里很暖。
还有其他的东西。
从校园带回来的笔记本，里面记录着每一次“夜行例会”的内容。
从老小区带回来的小册子，里面记录着每一道菜的故事。
从味道图书馆带回来的档案夹，里面记录着每一条“从校园到家”的路线。
我把这些东西，一件一件地放进箱子里。
每放一件，就在心里默念一遍它的故事。
好像这样，就能把“家”也一起打包带走。
就能把“记忆”也一起打包带走。
就能把“味道”也一起打包带走。
就能把“从校园到家”的路，也一起打包带走。
手机响了。
是江寻发来的消息。
“你那边收拾得怎么样了？”她问。
“还在收拾。”我说。
“一边收拾，一边想这些东西的故事。”
“感觉像是在打包‘记忆’。”
“我也是。”她说。
“我这边也在整理。”
“整理那些‘夜行试点站’的资料。”
“准备等你来了，带你一个一个去看。”
“一个一个去走。”
“一个一个去闻。”
我“嗯”了一声。
“那你现在最想让我看哪个？”我问。
“青年驿站。”她说。
“那里的‘味道交换站’已经贴满了卡片。”
“每一张卡片，都写着一个‘家乡味道’。”
“有四川的麻婆豆腐，有广东的煲汤，有东北的酸菜，有湖南的辣椒炒肉。”
“还有更多。”
“有新疆的大盘鸡，有云南的过桥米线，有陕西的肉夹馍，有山东的煎饼。”
“每一张卡片，都连着一个故事。”
“有一个人写：‘这是我妈教我的第一道菜，每次想家的时候，就会做一次。’”
“有一个人写：‘这是我奶奶的味道，她走了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吃过。’”
“有一个人写：‘这是我第一次离开家的时候，学会做的第一道菜。’”
“有一个人写：‘这是我女朋友最爱吃的，她还在老家，我在这里。’”
“你来了，我们可以一起做一次。”
“一起尝一尝，那些‘家乡味道’。”
“一起听一听，那些背后的故事。”
“一起把那些‘家’，都放在一起。”
“一起建一个‘跨城味道图书馆’。”
我听着，心里很暖。
“好。”我说。
“那我也要带一些‘家乡味道’过去。”
“带我们老小区的‘厨房档案’。”
“带那些筷子、卡片、录音。”
“带那些‘家’的味道。”
“好。”她说。
“那我们就在新城市，建一个‘跨城味道图书馆’。”
“把两个城市的‘家’，都放在一起。”
“把两条‘从校园到家’的路，都接起来。”
“把两个‘在路上’的人，都汇合在一起。”
她说“汇合”两个字的时候，声音很轻。
轻得像怕惊动什么。
却又清楚地落在我耳朵里。
我忽然意识到，我们一直在说的“在路上”，其实是在往同一个方向走。
是在往同一个“家”走。
是在往同一个“夜”走。
是在往同一个“未来”走。
“你那边几点了？”我问。
“十一点。”她说。
“你那边呢？”
“也是十一点。”我说。
“我们还在同一个时区。”
“还在同一条路上。”
“还在往同一个方向走。”
“对。”她说。
“虽然现在还在不同的城市。”
“但很快，我们就会在同一个城市。”
“在同一个房间里。”
“在同一个‘家’里。”
我“嗯”了一声。
心里有点紧张。
但更多的是期待。
“那你准备好了吗？”她忽然问。
“准备什么？”
“准备来新城市。”
“准备和我一起，建一个‘跨城味道图书馆’。”
“准备和我一起，把两条路接起来。”
“准备和我一起，把‘在路上’变成‘在一起’。”
我沉默了一下。
“准备好了。”我说。
“我已经把‘家’打包好了。”
“把‘记忆’打包好了。”
“把‘味道’打包好了。”
“把‘夜行路线’打包好了。”
“把‘厨房档案’打包好了。”
“把‘从校园到家’的路，也打包好了。”
“现在，就等着去新城市。”
“等着和你汇合。”
“等着把‘在路上’变成‘在一起’。”
“好。”她说。
“那我也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在新城市等你。”
“准备好了，带你走一遍我走过的路。”
“准备好了，和你一起，建一个‘跨城味道图书馆’。”
“准备好了，和你一起，把两条路接起来。”
“准备好了，和你一起，把‘在路上’变成‘在一起’。”
我们聊着聊着，时间已经很晚了。
“你那边几点了？”我问。
“十一点半。”她说。
“你那边呢？”
“也是十一点半。”我说。
“我们还在同一个时区。”
“还在同一条路上。”
“还在往同一个方向走。”
“还在准备汇合。”
“对。”她说。
“虽然现在还在不同的城市。”
“但很快，我们就会在同一个城市。”
“在同一个房间里。”
“在同一个‘家’里。”
“在同一个‘夜’里。”
“在同一个‘未来’里。”
我“嗯”了一声。
心里很暖。
也很期待。
“那就约好了。”我说。
“在新城市汇合。”
“在‘跨城味道图书馆’汇合。”
“在‘从校园到家’的路的终点汇合。”
“在‘在路上’的终点汇合。”
“在‘在一起’的起点汇合。”
“好。”她说。
“那就约好了。”
“在新城市等你。”
“在‘跨城味道图书馆’等你。”
“在‘从校园到家’的路的终点等你。”
“在‘在路上’的终点等你。”
“在‘在一起’的起点等你。”
挂断电话，我躺在床上。
房间里很安静。
但我能听到，隔壁房间传来爸妈的呼吸声。
能听到，楼下传来小孩的哭声。
能听到，远处传来汽车的鸣笛声。
这些声音，都是“家”的一部分。
都是“夜”的一部分。
都是“在路上”的一部分。
我起身，走到窗边。
窗外是老小区熟悉的夜景。
对面楼的灯光，一盏一盏地亮着。
每一盏灯，都代表着一个“家”。
每一个“家”，都有自己的故事。
都有自己的味道。
都有自己的“厨房档案”。
我站在窗边，看了很久。
心里有点不舍。
但更多的是期待。
期待去新城市。
期待和江寻汇合。
期待建一个“跨城味道图书馆”。
期待把两个城市的“家”，都放在一起。
期待把两条“从校园到家”的路，都接起来。
期待把“在路上”变成“在一起”。
但很快，我就会听到另一个城市的声音。
听到另一个“家”的声音。
听到另一个“夜”的声音。
听到“在一起”的声音。
听到“跨城味道图书馆”的声音。
听到“从校园到家”的路的终点的声音。
听到“在路上”的终点的声音。
听到“在一起”的起点的声音。
我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
“味道在路上。”
“家在路上。”
“我们也在路上。”
“但很快，我们就会在一起。”
“在新城市。”
“在‘跨城味道图书馆’。”
“在‘从校园到家’的路的终点。”
“在‘在路上’的终点。”
“在‘在一起’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