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道打包工作坊”被定在期末复习周的周中夜晚。
“因为这时候大家最容易把所有味道混在一起。”江寻说,“我们得教他们怎么辨认、怎么装走。”
方姐把报名表分成两类:“即将毕业”与“暂时留守”。
“有人离开,有人留守,这堂课要让两边都准备好。”她强调。
我们把活动地点放在图书馆旧期刊阅览室。
那里的木桌已经有点磨损,桌缘露出浅浅的木头纹理。
看起来像是天然的打包台。
工作坊当天,室内灯光调暗,只留桌面的小台灯。
每张桌上摆着一个“味道打包箱”。
箱子并不大,是灰蓝色的硬纸盒。
内侧贴着四张标签:“气味源”“触感辅助”“声音备忘”“留白件”。
我们还写了一张“打包守则”。
第一条:只带走你愿意照顾的味道。
第二条:打包前先跟它道别。
第三条:如果舍不得,请把“留白件”交给下一位。
七点整,第一批同学陆续进门。
他们大多手里捧着小物件:趴枕、热水袋、旧杯子、宿舍门口的门牌灯泡。
也有人空手而来,想看看能带走什么。
工作坊分成三个环节。
第一环节叫“拆味”。
我们请“夜行守望队”在黑板上写下“宿舍常见混合味”。
“一:粉笔灰+咖啡+楼道潮气。”
“二:洗衣液+84+鞋架泥。”
“三:书本纸张+电风扇热风+凌晨泡面。”
每个同学拿到一支小刷子和一个空玻璃瓶。
我们让他们闭上眼,在瓶口上方轻轻挥刷子。
“不用真的抓住味道,只是让你感觉‘味道正在分离’。”江寻说。
几分钟后,大家睁开眼,把第一印象写在小纸条上塞进瓶里。
有人的纸条写:“咖啡的前奏”。
有人写:“鞋架里藏的雨天”。
也有人写:“凌晨泡面其实是在说‘别忘了复习’。”
第二环节叫“装盒”。
我们打开“味道打包箱”,示范如何把物件、纸条、声音一起放进去。
“气味源”可以是香布、纱布,也可以是宿舍窗帘的一小角。
“触感辅助”是一块小布或一个棉球,上面写“触摸提示:按压时会想到谁”。
“声音备忘”是用低声录音卡录下的一句话,比如“别忘了倒垃圾”或者“明天七点叫你起床”。
“留白件”是一张空白的明信片。
我们提醒他们:“留白件是给未来的,用来补写新味道。”
同学们在桌前认真操作。
有人把宿舍窗帘剪下一条细带,轻轻卷起放入盒子。
有人把旧便签本撕下几页,写“寝室门口脚垫的味道”,再撒上一点自己喜欢的香水。
也有人把手机放到“声音备忘”里,录下宿舍夜谈时的笑声。
“可以带走笑声吗?”她问。
“当然。”我说,“只要你愿意照看它。”
第三环节叫“递留”。
我们把“即将毕业”与“暂时留守”的同学随机配对。
毕业生把自己打包好的盒子交给留守同学保管一周。
“这七天里,你要每天打开一次,帮忙检查味道有没有跑掉。”我解释。
“如果跑掉了,就往里面写一句你自己的味道。”
留守同学则把自己的“留白件”交给毕业生。
“等你到新城市后,寄回来填上那边的味道。”
交接时,不少人红了眼眶。
有个男生把盒子递给学妹说:“里面有我们宿舍夜谈的温度,请帮我照顾到最后一天。”
学妹点头:“我每天会写日记贴在盒子上。”
另一对则互相笑着说:“到时候记得寄回来,不然我就跑去你城市找你要。”
工作坊中段,我们安排了一次“味道走廊”的缓冲。
大家带着自己的盒子,在阅览室外的走廊按顺序排开。
走廊上挂满之前巡游贴纸。
我们在地上贴一条“打包线”,提醒大家保持安静。
每个人经过一盏灯时,要停下来对盒子说一句话。
“谢谢你陪我熬夜。”
“抱歉,有时候嫌弃你。”
“请你记得我们宿舍六楼的风。”
短短一条走廊,被这些轻声的告白填满。
回到室内,工作坊进入“写手册”的环节。
我们把“味道打包手册”草稿分发开来,请大家在空白处写注释或画示意。
有人提出:“手册应该加一页‘打包失败的处理方式’。”
有人建议:“可以附一张‘留白件寄送指南’,告诉我们邮寄时如何防潮。”
还有人画了小小的步骤图,示范如何在狭小的出租屋里把盒子摊开。
江寻把这些建议全部收下,准备纳入正式版。
工作坊尾声,我们把所有盒子叠在一起。
每一层之间放一张角落温度卡,避免压坏。
灯光熄灭前,大家围成一圈。
我们播放了一段合成音轨——把宿舍的碎句、走廊的脚步、操场的风声叠在一起。
音轨的最后,是我和江寻一起念的提醒:“打包不是为了带走全部,而是为了知道,自己随时可以展开。”
活动结束时,有人留在原地不肯走。
他们把盒子抱在怀里,像抱着某个要远行的朋友。
“我可以现在就写留白件吗?”一位大四女生问。
“当然。”我递给她笔。
她写下:“给未来的自己:如果你闻到了新的味道,请先问问它愿不愿被照顾。”
还有一位留守生把自己的盒子藏在图书馆角落,说:“我要等毕业生真的离校,再打开。”
夜里,我们把多余的打包箱收好,放进“校园修复实验室”的储物柜。
江寻说:“这批箱子,有些要跟手册一起寄去外校。”
方姐补充:“也要给家属寄几套,让他们在家里试试。”
我把今天的流程整理成图纸,标注每个环节的时间、所需物件和注意事项。
“以后别的学校要办,我们可以直接寄这套图。”我说。
几位热心的同学干脆提出:“要不要成立‘打包社’?”
他们自告奋勇,每周在图书馆值守,为任何想练习的人提供材料和陪伴。
我们答应了,让他们把社团值班表贴在“校园修复实验室”门口。
之后几天,留守同学每天在“夜行频道”打卡,更新“味道保管日记”。
“第一天,盒子里闻起来像楼道拖地。”
“第二天,像图书馆的纸。”
“第三天,味道有点淡,我加了一句‘今天我们没熬夜’。”
毕业生收到更新后,会在评论区回复:“谢谢你帮我留香。”“我也在收集新味道。”
我们还成立了一个临时“小邮政组”。
四名志愿者负责把“味道打包箱+手册+留白件”组合成套,准备寄往外校。
他们在盒盖内侧贴上一张小小的提示:“如果拆开时闻到陌生的味道,请写信告诉我们它来自哪里。”
寄送前,每个盒子都要经过“闻检”。
闻检流程很简单:志愿者闭眼吸一口,描述第一印象,确认没有混入刺激性味道,再盖上盖子。
有人写:“像外语课的午后。”有人写:“像雨后操场的灰尘。”
江寻把这些记录贴在快递单旁边,让收件学校知道,这批味道在出发前是什么状态。
与此同时,我们也把“味道打包工作坊”的脚本整理成“远程版”。
宿舍里暂时无法聚集的同学,可以在线上跟着录播操作。
我们提前寄出小盒、香布、录音卡,再提供一段“模拟走廊音轨”,让他们在自己房间里也能完成“对盒子说话”的环节。
几位已经返家的同学在家里客厅搭起临时台灯,照着流程进行。
他们把盒子放在饭桌上,对着家人说:“等我回学校,要用新的味道去填留白。”
家属听完,开始主动询问:“我能不能也写一张‘家里打包清单’?”
我们当然欢迎。
“味道打包”慢慢成为一种跨地练习。
更远的地方也有回应。
上一章参加远程席的打印店老板给我们寄来一封信。
信里写:“我在店里也做了一个味道打包角,用废纸箱装了墨粉味和午休味。”
他还附上一张照片,照片里,纸箱上贴着我们寄出的留白件,写着“交给下一个来打印毕业论文的人”。
看到这张照片,我忽然明白,打包不只是对熟悉环境的告别,也是向陌生人递出邀请。
看到这些留言,我心里忽然踏实。
味道打包工作坊,不只是一次告别仪式,更是一次“味道接力”。
它让离开的、留下的、即将加入的,都有了各自的门槛可以跨越。
等到毕业典礼那天,我们计划在操场边搭一条“味道跑道”。
所有已经打包完成的同学都可以带着盒子走一遍,像接力棒一样传给下一届。
跑道终点会摆一只透明柜,里面陈列今年的盒子,等夜深再悄悄合上。
那一刻,味道会暂时沉睡,等下一次打开,又成了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