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龙刚刚归心,一场为他准备的惊涛骇浪,便以所有人都没想到的速度,从北方呼啸而来。
招揽欧阳震岳的第五天,清晨。
卯时的钟声还未敲响,急促的马蹄声便踏碎了京城的宁静。
一名背插双旗的边军信使,浑身浴血,坐下战马口吐白沫,冲到宫门前时直接力竭栽倒。
“八百里加急!北境急报!蛮族入侵——!”
信使凄厉的嘶吼声,划破了黎明前的黑暗,也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了大夏朝廷的心脏上。
一个时辰后,金銮殿。
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年轻的皇帝夏渊庭端坐于龙椅之上,面沉如水。
他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显示出内心极度的不平静。
殿下,文武百官鸦雀无声。
镇国公李源,一身威武的赤色蟒袍,昂然立于百官之首。
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此刻写满了“忧国忧民”的沉痛和“舍我其谁”的担当。
“陛下!”李源出列,声如洪钟,压过了殿内所有的呼吸声。
“据北境守将奏报,此次来犯的乃是蛮族王庭左贤王部,出动了不下五千精锐铁骑!他们绕过了坚固的卫所,一夜之间连破我朝北境三座村镇,焚毁屋舍,屠戮百姓,手段之残忍,令人发指!”
“边军守将兵力不足,连连告急,恳请朝廷速发援兵!”
他的话音一落,朝堂上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蛮族左贤王部,那是蛮族中最为骁勇善战的一支。
五千铁骑,对于缺少骑兵的大夏边防来说,绝对是一股足以造成巨大破坏的力量。
户部侍郎陈默之眉头紧锁。
不对劲。左贤王部以狡诈着称,从不打无准备之仗。
如今冬日未至,草料未枯,他们为何要在此刻发动一场伤筋动骨的突袭?
这不合常理。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了龙椅上的夏渊庭,却见皇帝的脸色更加阴沉。
果然,李源接下来的话,才真正露出了他的獠牙。
“陛下!北境安危,乃国之根本!蛮族狼子野心,此次突袭,恐怕只是先兆!臣以为,这正是蛮族主力大举南侵的开始!”
“为保大夏江山社稷,臣恳请陛下,即刻下令,增兵十万驰援北境!同时,拨付军费五百万两白银,用于购置粮草、军械、战马,以备不时之需!”
“若有延误,边境失守,后果不堪设想!”
轰!
这番话,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在金銮殿内轰然炸响。
十万大军!五百万两白银!
所有人都被这个数字惊得目瞪口呆。
这哪里是请求,这分明就是又一场赤裸裸的勒索!
一场借着“军情紧急”之名,对皇帝和国库的公然绑架!
陈默之气得浑身发抖,猛地出列:“镇国公!五百万两!你可知国库如今账上可用之银,总共才多少?你这是要掏空整个国库!”
“陈侍郎!”李源猛地转头,一双虎目凶光毕露,强大的军人煞气扑面而来,压得陈默之几乎喘不过气。
“你一个管钱袋子的文官,懂什么军国大事?!”
“在你的账本面前,是北境数万将士的性命重要,还是我大夏千万百姓的安危重要?!”
“若是因你克扣军饷,导致边境防线崩溃,蛮族铁蹄踏入中原,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
一连串的质问,声色俱厉,字字诛心。
李源直接将户部的财政问题,上升到了“叛国”的高度。
这便是阳谋。
他知道国库没钱,也知道皇帝不愿给。
但他就是要将事情闹大,将皇帝逼到墙角。
在“保家卫国”的政治正确面前,任何敢于反对的人,都会被扣上“置国家安危于不顾”的大帽子。
给钱,国库被掏空,他李源的北境军盆满钵满。
不给钱,边境一旦真的出了任何问题,所有的罪责都将由皇帝和户部来背。
一时间,满朝文武,噤若寒蝉。
无人敢再出言反驳。
夏渊庭坐在龙椅上,感觉一股前所未有的屈辱和怒火直冲头顶。
他这个皇帝,竟被自己的臣子用江山社稷来威胁!
他甚至能感觉到李源那霸道的眼神中,隐藏着一丝轻蔑和挑衅。
他死死地攥着龙椅的扶手,目光扫过满朝文官,却只看到了一张张或畏惧、或无奈、或低垂的脸。
……
冷宫。
一封来自小印子的密信,和一封来自京郊大营的军情分析,同时摆在了苏锦意的面前。
前者,详细记录了今日朝堂上李源的逼宫之举。
后者,则是欧阳震岳通过他在北境旧部传回的情报,做出的精准判断。
“……来犯者并非左贤王主力,仅为其麾下一支千人队,伪装成五千之数。其目的非攻城略地,而是劫掠过冬的牛羊和粮食。”
“其路线刁钻,但后勤补给线拉得过长,乃其唯一死穴。只需一支三千人的精锐轻骑,长途奔袭,绕后突袭其补给营地,断其归路,此危自解。无需十万大军,更无需五百万两军费。”
苏锦意看着两份情报,清冷的脸上,缓缓浮现出一丝冰冷的笑意。
李源的阳谋,滴水不漏。
但在她的“情报”面前,却又漏洞百出。
她抬起头,看向窗外那高耸的宫墙,仿佛能穿透一切,看到金銮殿上那个陷入绝境的年轻帝王。
机会,来了。
一个让欧阳震岳一飞冲天,也让皇帝看到她真正价值的,绝佳机会。
苏锦意指尖轻点着那份来自欧阳震岳的军情分析,纸张很粗糙,字迹刚劲有力,透着一股沙场磨砺出的锋锐。
另一边,是林清墨用密语写成的朝堂纪要,字迹工整,却在收笔处泄露出一丝焦灼。
她看得极其缓慢,就像在品味一盘生死棋局。
李源的阳谋,环环相扣。
以边境安危为刀,架在皇帝脖子上。
以“政治正确”为盾,挡住所有反对的声音。
他要的不是五百万两,而是要皇帝低头,要朝廷承认,离开他李家的北境军,大夏的江山便摇摇欲坠。
这是军权对皇权的公然示威。
她的目光落在欧阳震岳的分析上,那句“只需三千精锐轻骑,长途奔袭,断其归路,此危自解”,与她的判断不谋而合。
一个被雪藏的将星,一个陷入绝境的帝王。
这盘棋,有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