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照回到槐花村的那天,正好赶上七月初七。
十五年没回来,村子还是老样子:青石板路,白墙黑瓦,村口那棵老槐树依旧枝繁叶茂,只是树下多了些她不认识的老人,摇着蒲扇,用浑浊的眼睛打量她这个外乡人。
她是回来奔丧的。奶奶三天前去世,电报发到省城时,林晚照正在准备博士论文答辩。她买了最近一趟车票,颠簸了十二个小时,才回到这个她发誓永不踏足的地方。
奶奶的家在村子最深处,独门独院,三间老屋。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院子里已经搭起了灵棚,一口黑漆棺材停在正中,几个远房亲戚在守灵。见她进来,都抬起头,眼神复杂。
“晚照回来了。”说话的是二叔,父亲那一辈唯一还留在村里的人,“去看看你奶奶吧,就等你回来了。”
棺材盖虚掩着,露出一条缝。林晚照走近,往里看。奶奶躺在里面,穿着崭新的寿衣——深蓝色的缎面,绣着金色的寿字,针脚细密,一看就是手工缝制。奶奶的脸很安详,像是睡着了,只是脸色蜡黄得不像活人。
更奇怪的是,奶奶的双手交叠在胸前,手里握着一把剪刀,剪刀的刀刃上,沾着暗红色的痕迹。
“这是……”林晚照看向二叔。
“你奶奶临走前,非要握着这把剪刀。”二叔低声说,“她说,这是她的吃饭家伙,得带着走。还嘱咐,一定要等你回来,才能盖棺。”
林晚照心里一沉。她知道奶奶是做什么的——槐花村的“寿衣娘”,专门给死人缝制寿衣。这门手艺传女不传男,传了七代,到奶奶这里,本该传给她,但她十五岁那年,不顾一切地逃走了,考了县里的中学,后来又去了省城读大学,再没回来。
“晚照啊,”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奶奶走前,留了话给你。”
林晚照转身,看见一个佝偻的老太太,是村西头的王婆,和奶奶同辈,也是看着林晚照长大的。
“王婆婆。”林晚照微微躬身。
王婆拉着她的手,走到院子角落,压低声音:“你奶奶说,她的那套‘家伙事儿’,得传给你。针线、尺子、剪刀,都在她屋里那个红木箱子里。还有一本册子,上面记着她这辈子的活计。她说,你要是不接,槐花村就要出大事。”
“什么大事?”
王婆左右看看,声音更低了:“这半个月,村里已经走了三个老人了,都是穿了新寿衣,第二天就没了。你奶奶缝完第三件,就倒下了。临死前,她说那三件寿衣……缝错了。”
“缝错了?”
“寿衣的针法有讲究,什么时候用平针,什么时候用回针,什么时候打结,都有规矩。”王婆说,“你奶奶说,那三件寿衣,用的都是‘倒回针’,那是给横死的人用的针法。可那三个老人,都是寿终正寝。”
林晚照不懂这些。她只记得小时候,奶奶在灯下缝寿衣,她趴在旁边看,奶奶不许她碰针线,说这不是小孩子该学的。但她记得那些针法,奶奶一边缝一边念叨:“平针走阳间,回针通阴路,倒回针……锁魂。”
“奶奶怎么会缝错?”
王婆摇头:“不知道。你奶奶缝完第三件,就吐血了,吐出来的血是黑的。她说,有人动了她的针线,改了她的手艺。她得把那三件寿衣追回来,重新缝,不然那三个老人的魂,过不了奈何桥,会回来闹。”
正说着,二叔走了过来:“晚照,该盖棺了。”
林晚照回到棺材边。二叔和几个亲戚抬起棺盖,正要合上,林晚照突然看见,奶奶的眼睛睁开了。
不是幻觉,是真的睁开了,直勾勾地盯着她。
“奶奶!”林晚照惊叫。
众人一看,都吓得后退。但再看时,奶奶的眼睛又闭上了,安详如初。
“看……看花眼了吧。”二叔结结巴巴地说。
盖棺,钉钉。咚咚的锤击声在院子里回响,每一声都敲在林晚照心上。
葬礼很简单,按照村里的规矩,停灵三天,第四天出殡。这三天,林晚照住在奶奶的老屋里。夜深人静时,她打开奶奶说的那个红木箱子。
箱子很沉,打开时一股陈年的樟脑味。里面整整齐齐摆着针线包、软尺、剪刀,还有各种颜色的绸缎布料。最底下是一本蓝布封面的册子,纸张已经泛黄。
林晚照翻开册子,第一页写着:“林氏寿衣谱,第七代传人林秀英记。”
奶奶的名字。往后翻,是密密麻麻的记录:
“戊寅年三月,王老汉,七十三岁,寿终。用深蓝缎,平针缝制,无饰。”
“庚辰年七月,李寡妇,五十八岁,病故。用黑色绸,回针缝袖口,胸前绣莲花。”
“壬午年腊月,张铁柱,三十二岁,矿难。用白色麻,倒回针缝全身,锁魂。”
每一笔记录都详细写着死者的信息、寿衣的用料、针法,甚至还有死因。林晚照一页页翻看,越看越心惊——这不仅仅是记录,更像是……账本。
翻到最后几页,是最近的三笔:
“癸卯年六月十五,赵老栓,八十一岁,寿终。用深蓝缎,倒回针缝制。”
“癸卯年六月十八,钱婆婆,七十六岁,寿终。用深蓝缎,倒回针缝制。”
“癸卯年六月二十一,孙老贵,六十九岁,寿终。用深蓝缎,倒回针缝制。”
三件寿衣,用的都是倒回针。而这三个老人,都是在寿衣缝好的第二天“寿终”的。
最后一页,是奶奶的笔迹,墨迹很新,应该是临死前写的:
“晚照,你看到这些时,奶奶已经走了。那三件寿衣不是我缝的,是有人用我的针线,改了针法。倒回针锁魂,那三个老人的魂,现在困在寿衣里,出不来。你要找到那三件寿衣,拆了重缝,用平针,送他们走。不然,七七四十九天后,他们的魂就会变成煞,第一个找的就是你,因为你是林家的后人,寿衣娘的传人。”
“记住,寿衣娘有三不缝:一不缝无主之衣,二不缝活人之衣,三不缝血衣。若违此规,必遭反噬。”
“箱子底层,有一件血衣,是你母亲的。当年她……”
字迹到这里断了,最后几个字被血迹模糊,看不清。
林晚照的心跳得厉害。她伸手到箱子底层摸索,果然摸到一个布包。打开,里面是一件红色的嫁衣,但已经褪色成暗红,上面有大片深褐色的污渍——是血。
这是母亲的嫁衣?可母亲不是在她三岁时就病逝了吗?奶奶从没提过这件衣服。
林晚照把嫁衣抖开,发现衣襟处缝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字:“林晚照,癸未年七月初七生。”
是她的名字和生日。这件血衣,是母亲留给她的?
正惊疑间,屋外传来敲门声。林晚照慌忙把血衣塞回箱子,去开门。
是王婆,提着个竹篮,里面是几个馒头和一碟咸菜。
“晚照,还没吃吧?”王婆走进来,放下竹篮,眼睛却瞥见了桌上的册子,“你看了?”
林晚照点头:“王婆婆,我母亲……到底怎么死的?”
王婆脸色变了变,坐下,叹了口气:“这事,你奶奶不让我说。但你既然问了,我就告诉你吧。”
“你母亲不是病死的,是……是缝了一件不该缝的寿衣。”
“什么寿衣?”
“血衣。”王婆压低声音,“二十年前,村里来了个外乡女人,怀着身孕,倒在村口。你母亲心善,把她接到家里照顾。可那女人难产,大人孩子都没保住。临死前,她求你母亲,给她缝件寿衣,要红色的,像嫁衣一样。你母亲答应了,用了最好的红绸,缝了三天三夜。缝好那天,她给那女人穿上,可那女人穿上寿衣后,眼睛突然睁开了,说了一句话:‘这件衣服,我会还给你女儿的。’”
王婆顿了顿,继续说:“那女人下葬后第七天,你母亲发现自己怀孕了,就是你。怀你的那几个月,她总是梦见那个女人,穿着红寿衣,在梦里对她笑。你出生那天,七月初七,血崩,没救过来。临死前,她把这件嫁衣改成了寿衣,说要留给你。”
林晚照浑身发冷:“为什么留给我?”
“因为你出生的时辰不对。”王婆说,“七月初七,子时,阴气最重的时候。你奶奶说,你是‘阴女’,天生能通阴阳。那件血衣,就是给你准备的——等你哪天该走了,就穿上它,去下面找你母亲。”
“可我奶奶为什么从不告诉我这些?”
“她不想让你走她的老路。”王婆说,“寿衣娘这行当,损阴德,折阳寿。你奶奶希望你远走高飞,永远别回来。可那三件寿衣……唉,这是命啊。”
王婆走后,林晚照一夜无眠。天快亮时,她迷迷糊糊睡着了,做了个梦。
梦里,她站在一个漆黑的空间里,周围挂着很多衣服,都是寿衣,深蓝的、黑色的、白色的,一件件飘在空中。有三件深蓝色的寿衣特别醒目,上面用金色的线缝着倒回针,针脚歪歪扭扭,像一道道符咒。
那三件寿衣突然向她飘来,袖子张开,像要抱住她。林晚照想跑,但脚像钉在地上。寿衣越来越近,她看见每件寿衣的胸口,都缝着一张脸——是那三个老人的脸,眼睛闭着,嘴巴却在一张一合,像是在说什么。
然后她醒了,浑身冷汗。
天亮后,林晚照决定去找那三件寿衣。按照册子上的记录,她先去了赵老栓家。
赵家已经没人了,儿子在外打工,院子里长满了荒草。灵堂还保留着,供桌上摆着赵老栓的遗像,香炉里的香已经烧尽。
林晚照在屋里找了一圈,没找到寿衣。正要离开时,听见里屋有动静。她推开门,看见衣柜的门开着,里面挂着赵老栓生前穿的衣服。最显眼的一件,就是那件深蓝色的寿衣。
寿衣挂在衣架上,像一个人站在那里。林晚照走近,仔细看针脚——果然是倒回针,每一针都是反着缝的,线头藏在里面,从外面看很平整,但懂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门道。
她伸手想取下寿衣,寿衣突然动了,袖子扬起,啪地打在她手上。冰冷,僵硬,像死人的手。
林晚照缩回手,心跳如鼓。她想起奶奶册子上写的:拆寿衣,需在正午,阳气最盛时;需用原针,逆着缝的方向拆;拆前要上香,告知死者。
她看看天色,已近正午。于是回到供桌前,点了三炷香,对着遗像拜了拜:“赵爷爷,我是林秀英的孙女,来帮您改寿衣,送您上路。您莫怪。”
说完,她取下寿衣,铺在桌上,从箱子里取出奶奶的针线包。找到和寿衣同色的线,穿针,然后开始拆。
倒回针的拆法,也是倒着来。林晚照虽然十五年没碰针线,但小时候看奶奶缝衣的记忆还在。她小心翼翼,一针一针地拆。
拆到胸口时,针突然扎进了手指。血珠冒出来,滴在寿衣上,迅速渗进布料,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她听见一声叹息,很轻,就在耳边。
林晚照猛地回头,身后空无一人。但供桌上赵老栓的遗像,眼睛好像转动了一下,看向她。
她咬咬牙,继续拆。拆完最后一针,寿衣突然松垮下来,像泄了气的皮球。布料上的金色寿字,也暗淡了许多。
林晚照把拆下的线收好,然后重新缝。这次用平针,一针一线,规规矩矩。缝完最后一针,她打了个结,剪断线头。
寿衣恢复了正常的样子,深蓝的缎面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林晚照松了口气。但就在这时,她看见寿衣的袖口处,渗出了一滴黑色的液体,像墨,又像……血。
她用手指沾了一点,闻了闻,一股腐臭味。
这不是普通的寿衣。有人在布料里掺了东西。
林晚照剪开袖口的内衬,里面果然有夹层。夹层里塞着一小撮头发,黑色的,很长,是女人的头发。头发用红线绑着,绑成一个诡异的结。
她想起奶奶册子上写的一种邪术:“发咒”——用死者的头发,施以咒术,可困其魂。这寿衣里塞的,难道是那三个老人的头发?
可不对,这是女人的长发。
林晚照把头发取出来,用布包好。然后去另外两家。
钱婆婆和孙老贵的寿衣,果然也找到了,都在衣柜里挂着。拆开后,每件寿衣的夹层里,都塞着一小撮女人的长发,用红线绑成同样的结。
三撮头发,来自同一个女人。
林晚照回到奶奶的老屋,把三撮头发放在桌上。她翻看奶奶的册子,想找关于“发咒”的记录,但没有。正焦躁时,王婆又来了。
“晚照,我听说你去那三家了?”王婆问。
林晚照点头,把头发的事说了。
王婆看着那三撮头发,脸色煞白:“这是……这是‘缚魂咒’!用施咒者的头发,绑成‘死结’,塞进寿衣,就能把死者的魂缚在衣服里。七七四十九天后,魂就会变成施咒者的傀儡。”
“谁会做这种事?”
王婆犹豫了很久,才说:“槐花村,会这种邪术的,只有一个人——你奶奶的师姐,柳三娘。”
“奶奶有师姐?”
“嗯。”王婆点头,“你奶奶的师父,当年收了两个徒弟,一个是你奶奶,一个是柳三娘。柳三娘天赋高,但心术不正,总想用寿衣术害人。你师祖临终前,把真传给了你奶奶,把柳三娘逐出师门。柳三娘怀恨在心,发誓要报复。这些年,她一直躲在暗处,伺机而动。”
“她现在在哪?”
“不知道。”王婆摇头,“二十年前就离开槐花村了。但你母亲那件事……我怀疑就是她搞的鬼。那件血衣,可能就是她让你母亲缝的。”
林晚照想起箱子底层那件血衣。母亲难产而死,难道不是意外?
“王婆婆,那件血衣,我能穿吗?”
“千万别!”王婆急忙说,“血衣穿不得!那是给死人穿的,活人穿上,就会被上面的怨气缠身,轻则大病,重则丧命。”
“可母亲为什么要留给我?”
“也许……也许是想保护你。”王婆说,“血衣上有咒,如果你穿上,就成了咒的一部分,施咒者就不能直接害你了。但这只是猜测,太危险了。”
王婆走后,林晚照拿出那件血衣,摊在床上。暗红色的绸缎,绣着金色的鸳鸯,本是喜庆的嫁衣,却被血染成了丧服。
她抚摸着上面的血迹,想起从未谋面的母亲。如果母亲真是被人害死的,那作为女儿,她该不该找出真相?
正想着,屋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林晚照去开门,是二叔,气喘吁吁。
“晚照,快!祠堂出事了!”
槐花村的祠堂在村中央,平时很少开门。林晚照跟着二叔跑到祠堂时,门口已经围了不少村民,议论纷纷。
祠堂里,供着祖宗牌位的长案上,整整齐齐摆着三件寿衣——正是赵老栓、钱婆婆、孙老贵的那三件。寿衣平铺着,像三个人躺在那里。
更诡异的是,每件寿衣的胸口,都渗出了一片暗红色的污渍,形状像一张人脸。
“这是怎么回事?”林晚照问。
“不知道啊。”一个村民说,“早上祠堂门还锁着,中午老王头来上香,一开门就看见这个。吓死人了!”
林晚照走近看。寿衣上的污渍确实是血,还没完全干透。她伸手想碰,被二叔拉住。
“别碰!邪性!”
就在这时,三件寿衣突然同时立了起来,像被人穿着一样,悬浮在空中。袖口张开,裤腿摆动,像三个无头的人在跳舞。
村民们吓得尖叫,四散奔逃。只有林晚照站着没动——她看见,每件寿衣的领口处,都伸出了一小撮头发,黑色的,女人的长发。
头发像蛇一样蠕动,在空中扭结成三个字:
“”。
然后寿衣落地,恢复了原状。
林晚照回到奶奶的老屋,把那件血衣拿出来,穿上了。
衣服很合身,像是量身定做的。绸缎冰凉,贴在皮肤上,让她打了个寒颤。但穿上后,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她听见了声音。
很多声音,男女老少都有,有的在哭,有的在笑,有的在说话。声音很模糊,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从衣服里发出来的。
其中一个声音特别清晰,是个女人的声音,温柔,哀伤:“晚照,我的女儿……”
是母亲。
“母亲?”林晚照轻声问。
“是我。”声音说,“这件衣服,是我留给你的。穿上它,你就能看见我,也能看见……那些不该看见的东西。”
“什么东西?”
“枉死之人。”母亲的声音说,“槐花村的地下,埋着很多枉死的人。他们的魂不安息,一直在找替身。柳三娘利用这一点,用寿衣术收集怨气,炼成邪术。那三件寿衣里的头发,就是她的。她想用三个老人的魂,炼成‘三煞’,来对付你奶奶。但你奶奶用最后的力气,破了她的局。现在,她盯上你了。”
“为什么盯上我?”
“因为你是阴女,又是寿衣娘的传人。”母亲说,“你的血,可以解开血衣上的咒。一旦咒解,这件衣服里困着的所有魂,都会解脱。而柳三娘,需要这些魂来续命。”
“续命?”
“她不是活人。”母亲的声音变得低沉,“二十年前,她就该死了。但她用邪术,把自己的魂困在一件寿衣里,靠吸收其他魂的怨气活着。那件寿衣,就是她的本体。你要找到那件寿衣,烧了它,她才会真正死去。”
“她在哪?”
“在槐花村的后山,乱葬岗。”母亲说,“但你不能一个人去,她会害你。你去找王婆,她知道怎么对付柳三娘。”
声音渐渐消失了。林晚照脱下血衣,发现自己浑身是汗,手指在发抖。
但她下定了决心。
当天晚上,她去找王婆。王婆听完她的讲述,沉默了许久,最后说:“你母亲说的没错。柳三娘确实在后山。但要去那里,你得做好心理准备——你可能回不来。”
“我不怕。”林晚照说。
王婆叹了口气,从床底下拖出一个木箱,打开,里面是各种法器:铜钱剑、符咒、罗盘,还有一小瓶黑狗血。
“这些是我年轻时用的,很多年没碰了。”王婆说,“柳三娘的邪术厉害,光靠这些可能不够。但你穿上血衣,应该能抵挡一阵。记住,她的本体是一件红色的寿衣,和你那件很像,但颜色更暗,绣的是骷髅,不是鸳鸯。找到那件寿衣,用黑狗血泼它,然后烧掉。”
“您不跟我去吗?”
“我不能去。”王婆摇头,“我和她有旧怨,我去了,她会先对付我。你一个人,她反而会轻敌。但要小心,她会幻术,你看到的可能不是真的。”
子时,林晚照穿上血衣,带上王婆给的法器,独自前往后山。
乱葬岗在槐花村后山深处,埋的都是无主孤魂、夭折的孩子、横死的外乡人。月光很暗,林晚照打着手电,深一脚浅一脚地走。
越往里走,雾气越重。手电的光在雾中只能照出几米远。四周静得可怕,连虫鸣都没有。
走了约莫半小时,她看见前方有亮光。走近一看,是一座破旧的小屋,屋里点着油灯。
屋里有人。
林晚照握紧铜钱剑,推开门。
屋里坐着一个人,背对着她,正在缝衣服。听到门响,那人转过身——是个老妇人,满脸皱纹,但眼睛很亮,像两盏小灯。
“林晚照,你终于来了。”老妇人笑了,露出稀疏的黄牙,“我等你很久了。”
“你是柳三娘?”
“没错。”柳三娘放下手中的针线,“你奶奶当年抢了我的位置,现在该你还了。把那件血衣脱下来,给我,我可以饶你一命。”
“我母亲是不是你害死的?”
“你母亲?”柳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