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我终于关掉了电脑。
写字楼里寂静无声，只有安全通道的绿色指示牌散发着幽光。我揉了揉酸胀的双眼，把最后一口冷掉的咖啡灌进喉咙。这个季度的报表已经连续让我加了一个月的班，每天离开公司时，整栋大楼通常只剩下保安老王。
“小李，又这么晚啊。”老王打着哈欠从监控室探出头来。
“马上就走了，王叔。”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把笔记本电脑塞进双肩包。
电梯从28层缓缓下降，金属箱体在寂静中发出细微的嗡鸣。我靠在轿厢壁上，几乎要睡着了。就在这时，电梯突然在13层停了一下。
门开了，外面空无一人。
我皱了下眉，按了关门键。公司所在的这栋写字楼我很熟悉，13层是一家外贸公司，他们六点就下班了，这个时间不可能有人。
可能是电梯故障吧，我想。
走出写字楼，午夜的冷风让我打了个寒颤。掏出手机想叫个网约车，却发现电量只剩下2%。真倒霉，今天忙得连充电都忘了。
就在这时，一辆出租车缓缓停在我面前。司机摇下车窗，是个面色苍白的中年男人。
“打车吗？”他的声音很轻，几乎要被风声淹没。
我愣了一下，这辆车没有顶灯，看起来不像是正规出租车。但深夜这个时间，能遇到车已经很难得，我还是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去幸福小区。”我系好安全带，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
车内弥漫着一股奇怪的香味，像是某种檀香，又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味。我睁开眼，发现后视镜上挂着一个红色的护身符，上面用金线绣着看不懂的符文。
司机开得很稳，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收音机里沙沙地响着，偶尔能听到几个断断续续的音节，像是某种外语的广播。
等红灯时，我无意中瞥见后座上放着一个文件袋，上面印着“宏达外贸”的字样——正是13层那家公司的名字。
“师傅，您刚才去宏达外贸接人了吗？”我随口问道。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眼神有些怪异：“没有，你是我的第一个乘客。”
我心里咯噔一下，那这个文件袋是哪来的？
车到了小区门口，我扫码付了钱。司机接过钱时，我注意到他的手腕上有一道很深的疤痕，像是被什么利器割伤过。
“谢谢师傅。”我拉开车门。
“小心身后。”司机突然说。
我愣了一下：“什么？”
但他已经关上车窗，驾车消失在夜色中。
回到家里，我甩掉鞋子，把背包往沙发上一扔，直接走进了浴室。温热的水流冲刷着疲惫的身体，我闭上眼睛，任由思绪放空。
洗完澡，我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向厨房，想倒杯水喝。经过客厅时，我无意中瞥了一眼沙发，顿时僵在了原地。
我的双肩包是黑色的，但现在，背包的侧面明显沾着一道暗红色的痕迹，像是某种液体干涸后的样子。
我走近仔细看，那确实是一道血痕。
心跳突然加速，我仔细回想今晚的一切。下班时背包还是干净的，电梯、出租车...难道是那个文件袋？
我打开背包，仔细检查里面的东西。笔记本电脑、充电器、文件、钥匙...什么都没有少，但也没有多出什么。那道血痕就像是凭空出现的。
可能是我想多了吧，也许是下班路上不小心蹭到了什么。我这样安慰自己，把背包拿到洗手间，用湿巾仔细擦干净。
那一晚我睡得很不安稳，做了许多支离破碎的梦。梦里我一直在奔跑，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我，但我始终看不清那是什么。
第二天上班时，我特意留意了13层。电梯在13层打开时，我探出头看了看，走廊里一切正常，宏达外贸的玻璃门紧锁着，里面黑漆漆的。
“王叔，13层那家外贸公司最近有什么异常吗？”我路过保安室时问道。
老王摇摇头：“没什么啊，他们正常上下班。怎么了？”
“没什么，随便问问。”我笑了笑，没有多说。
接下来的几天，一切如常。我几乎要把那晚的怪事忘记了，直到周五晚上。
那天我难得准时下班，和同事小张一起去吃了火锅。吃完饭又去喝了点酒，回到家时已经快十二点了。
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我摸黑走上楼梯。就在我掏出钥匙准备开门时，突然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我猛地回头，楼梯间空无一人。
也许是喝多了，我摇摇头，打开门进屋。
洗漱完毕后，我躺在床上刷手机。就在我快要睡着时，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你带走了不属于你的东西。”
我皱起眉，回复：“你是谁？发错了吧。”
几秒钟后，手机又响了：“文件袋。”
我一下子坐了起来，睡意全无。文件袋？难道是那晚出租车上的那个？
我立刻拨通那个号码，但听筒里只传来忙音。
那一晚我又没睡好，总觉得房间里有什么东西在盯着我。半梦半醒间，我仿佛听到客厅里有细微的响动，像是纸张翻动的声音。
第二天是周六，我本来想睡个懒觉，但一大早就被快递的电话吵醒。签收完包裹，我睡意全无，索性开始大扫除。
当我清理到沙发底下时，扫出了一个皱巴巴的纸团。展开一看，我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那是一张从文件袋上撕下来的碎片，上面印着“宏达外贸”的字样，还有一小块暗红色的污渍。
这不可能。我清楚地记得，那晚在出租车上我根本没有碰那个文件袋，它怎么会出现在我家里？
我立刻上网搜索“宏达外贸”，但搜索结果一片空白，这家公司似乎不存在。我又查了那栋写字楼13层的租户信息，物业网站显示该楼层目前空置。
空置？可我每天都能看到那层楼亮着灯，看到有人进出啊。
周日下午，我决定再去一趟公司。周末的写字楼比平时更加冷清，只有几个加班的人零星分布在不同楼层。
电梯在13层打开时，我深吸一口气，走了出去。
宏达外贸的玻璃门依然紧锁，但当我凑近看时，发现门把手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确实像是很久没人来过的样子。
透过玻璃门往里看，办公区域空荡荡的，桌椅上都蒙着白布，地上散落着一些杂物。
难道我真的记错了？
就在我准备离开时，眼角瞥见角落里有一个东西在反光。我凑近玻璃，仔细看去——那是一个红色的文件袋，就放在最里面的一张办公桌上，和我那晚在出租车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
“你在这里干什么？”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我吓得差点跳起来，回头一看，是保安老王。
“王叔，您不是说13层空置吗？那里面为什么会有文件袋？”我指着玻璃门内。
老王的表情变得很奇怪：“小李，你看错了吧？那里面什么都没有啊。”
我再次看向那个办公桌，红色文件袋依然静静地躺在那里。
“就在那里啊，红色的文件袋！”我急切地说。
老王摇摇头：“我真的什么都没看见。小李，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脸色很不好啊。”
我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老王是真的看不见那个文件袋。
回到家后，我开始出现更多异常的感觉。总觉得有人在背后盯着我，洗澡时总觉得浴帘后面有人，晚上睡觉时必须开着灯才能入睡。
周一下班后，我特意等到宏达外贸的员工下班，拦住了一个看起来面善的年轻女孩。
“不好意思，请问你们公司最近有没有丢过一个红色的文件袋？”我问道。
女孩疑惑地看着我：“什么文件袋？我们公司所有的文件都是电子版的，不用纸质文件啊。”
“那你们公司门口是不是挂着一个红色的护身符？”我不甘心地追问。
女孩笑了：“我们公司是外资企业，不信这些的。您是不是认错公司了？”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那天晚上，我又收到了那个陌生号码的短信：
“明晚十点，带着文件袋来13楼。”
我回复：“你到底是谁？文件袋不在我这里！”
“它在。”对方只回了这两个字。
我翻遍整个家，最终在书架最顶层找到了那个红色文件袋。它不知何时被塞在了两本书之间，而我完全没有印象自己放过那里。
文件袋是空的，但内壁上沾着已经干涸的暗红色污渍，散发出淡淡的腥味。
第二天，我请了一天假，去了本市的一家寺庙。一位老和尚在听我讲述经过后，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
“施主，你怕是惹上了不干净的东西。”他说，“有些亡魂会因为执念太深而停留在人间，它们通常会依附在某种物品上。你带走的那个文件袋，可能就是这样的媒介。”
“我该怎么办？”我急切地问。
老和尚递给我一个护身符：“把这个带在身上，今晚不要去那个地方。等到天亮，找个十字路口把那个文件袋烧掉。”
我接过护身符，连声道谢。
但就在我准备离开时，老和尚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如果它已经认定了你，恐怕不会轻易放弃。”
当晚九点，我坐在家里，手里紧握着护身符，决定不理会那条短信。
九点半，家里的灯突然闪烁起来。
九点四十五分，电视自动打开，屏幕上全是雪花。
九点五十分，我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一步一步，缓慢而沉重。
九点五十五分，敲门声响了。
“咚、咚、咚。”
我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我知道你在里面。”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是那晚的出租车司机，“把文件袋还给我。”
我透过猫眼向外看，司机站在门外，面色青白，眼神空洞。而更可怕的是，他的身后还站着几个模糊的人影，全都面无表情地盯着我的门。
“那是我的...”其中一个身影发出微弱的声音。
“我的...”另一个声音附和道。
我吓得连连后退，不小心撞倒了茶几上的水杯。玻璃碎裂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门外的声音突然停止了。
几秒钟后，我听到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他们怎么可能有我的钥匙？
门把手开始转动。
我慌忙跑进卧室，锁上门，用椅子抵住。手机在这个时候响起，是那个陌生号码。
我颤抖着接起电话。
“最后的机会。”是司机的声音，“十点整，13楼。否则，我们就进来了。”
我看向时钟，九点五十九分。
电话挂断了。几乎是同时，卧室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咚、咚、咚。”
我看着手中的文件袋，知道自己已无路可逃。
“好，我去。”我对着门外喊道。
敲门声停止了。
我深吸一口气，拿起文件袋和护身符，打开了卧室门。
门外空无一人。
我走出家门，打车前往公司。一路上，司机一言不发，车内依然弥漫着那股奇怪的香味。
写字楼前，老王不在保安室。电梯停在1层，像是专程在等我。
我按下13层的按钮，电梯缓缓上升。
13层的走廊比记忆中更加阴暗，宏达外贸的玻璃门敞开着，里面灯火通明。
我走了进去，发现办公室内坐着许多人，他们全都低着头，像是在工作，但整个空间寂静无声。
最里面的办公桌前，出租车司机抬起头，对我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你来了。”他说，“把文件袋给我吧。”
我走过去，把文件袋放在桌上：“这到底是什么？”
司机打开文件袋，从里面抽出一张纸。令我惊讶的是，原本空荡荡的文件袋里，此刻竟然装满了文件。
“这是契约。”司机轻声说，“每一个在这里工作的人，都签了这份契约。我们的灵魂属于这里，永远不能离开。”
我看向四周，那些“员工”全都抬起头，露出青白的面孔和空洞的眼神。
“但你不一样，”司机继续说，“你是意外闯进来的活人。我们需要一个活人来做引子，才能从这个诅咒中解脱。”
我后退一步：“什么意思？”
“意思是，”司机站起身，他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从现在起，你将接替我的位置。”
他和其他人的身影开始消散，而与此同时，我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侵入我的身体。
“不！”我大喊，但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内回荡，无人回应。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坐在出租车驾驶座上。后视镜里，我的脸色苍白，手腕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疤痕。
收音机里沙沙作响，偶尔能听到几个熟悉的音节。
我看着窗外，一栋写字楼前，一个疲惫的年轻人刚刚下班，正在路边等车。
我缓缓把车停在他面前。
“打车吗？”我听到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