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槎划破云层时,沙海的热浪扑面而来。
君无痕站在舱门前,望着下方翻滚的黄沙——那不是自然形成的沙丘,而是被风沙兽的骨翼扇动起的沙幕,其中还夹杂着断裂的矛尖、破碎的盾牌,以及隐约可见的血色。天枢军的先锋旗在沙幕中时隐时现,像一株挣扎在洪水中的芦苇。
“降在结界缺口东侧。”他话音刚落,星槎已如离弦之箭,擦着一头掠过的风沙兽腹甲落下。那兽有牛犊大小,骨翼展开足有丈余,此刻正嘶吼着撞向一道摇摇欲坠的光幕,光幕上的符文已黯淡得只剩残影。
“域主!”沙海域主浑身裹着沙砾,盔甲上的兽爪划痕还在渗血,见到君无痕的瞬间,这位素来刚毅的汉子眼圈竟红了,“您可来了!最后一道结界撑不过半个时辰!”
君无痕没多言,指尖在星槎控制台一点,舱底突然弹出数十枚“镇沙符”,符纸在空中自动展开,化作半透明的屏障,像一把巨伞罩住结界缺口。那些扑来的风沙兽撞在屏障上,发出沉闷的巨响,骨翼瞬间被符光灼出焦痕,哀嚎着倒飞回去。
“秦苍的主力还有多久到?”他一边问,一边解下星辰砂手钏,灵力注入的刹那,砂珠里封存的各域灵力如潮水般涌出,顺着屏障蔓延,将那些黯淡的符文一一点亮。
“还有一炷香!”沙海域主指着西方,那里的地平线上已扬起烟尘,隐约能听到甲胄铿锵,“前锋营刚顶住第三波冲击,兄弟们快撑不住了……”
话音未落,一头体型格外庞大的风沙兽突然从沙下钻出,它没有骨翼,却长着六只粗壮的虫足,头顶的骨刺泛着幽蓝的毒光,显然是兽潮的首领。它猛地撞向屏障,符光剧烈震颤,君无痕手钏上的一颗砂珠应声碎裂——那是来自雪域域的灵力,为护这道屏障,彻底耗尽了。
“孽畜。”君无痕眼神一沉,身形如箭般掠出星槎,指尖凝聚的灵力化作一柄长鞭,鞭梢带着星辰碎屑,狠狠抽在首领兽的骨刺上。幽蓝毒光瞬间溃散,首领兽痛得狂啸,六足刨得黄沙四溅,竟在沙地上开出一道深沟。
“域主小心!它的毒能蚀灵!”沙海域主大喊着掷出一柄弯刀,刀身划过首领兽的虫足,溅起的黑血落在沙地上,竟冒出阵阵白烟。
君无痕避开黑血,长鞭在空中挽出个漂亮的弧,缠住首领兽的一只虫足。灵力顺着鞭身涌入,星辰砂的光芒顺着虫足蔓延,所过之处,兽足上的黑鳞纷纷脱落,露出底下粉嫩的皮肉。首领兽吃痛,猛地将虫足往回抽,君无痕借势腾空,落在它的背甲上。
背甲坚硬如铁,却在他足尖灵力的压迫下泛起裂纹。君无痕单掌按在裂纹处,将手钏上剩余的砂珠灵力悉数灌入——那是来自林海域的草木灵力、瀚海域的潮汐灵力、炽岩域的熔火灵力……无数种灵力在首领兽体内炸开,它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惨嚎,庞大的身躯开始抽搐,最终轰然倒地,激起的黄沙几乎将半个结界都埋了进去。
兽潮见首领被击溃,顿时乱了阵脚。恰在此时,天枢军的号角声穿透沙幕,秦苍一马当先,玄铁枪挑飞三头风沙兽,身后的士兵们列成枪阵,如同一道钢铁洪流,将溃散的兽潮向沙海深处逼退。
“结阵!净化!”秦苍嘶吼着挥枪,枪尖爆发出符光,与君无痕留下的屏障呼应,在沙地上布下层层叠叠的符文网。那些被符网罩住的风沙兽,很快就化作了无害的沙砾。
君无痕落回结界内,沙海域主连忙递上一壶清水。他接过水壶,却没喝,而是倒在掌心,灵力催动下,清水化作细密的雨丝,洒向那些受伤的士兵。雨丝过处,伤口上的黑血渐渐凝固,焦痕处甚至冒出了细密的肉芽。
“域主,您的灵力……”沙海域主惊得合不拢嘴。他知道君无痕的灵力属性偏向掌控,极少用于治愈,可刚才那雨丝里,分明掺着青岚域的生机灵力——想来是刚从青岚域过来,顺手凝练了那边的灵植精气。
君无痕擦了擦指尖的水渍:“虫后已除,青岚域的灵植能活。”他望向正在收拾战场的士兵,“伤亡如何?”
“死了十七个兄弟,重伤三十一人……”沙海域主的声音低了下去,“还有五个新兵,是第一次上战场,被兽潮吓傻了,现在还缩在沙堆里发抖。”
君无痕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见几个穿着崭新盔甲的少年蜷缩在一块巨石后,脸色惨白,手里的长枪都握反了。他走过去时,其中一个少年吓得差点哭出来,枪杆“哐当”掉在地上。
“怕?”君无痕的声音很平静。
少年们点点头,又慌忙摇头,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知道为什么发抖吗?”君无痕捡起地上的长枪,递还给少年,“不是因为兽潮凶,是因为你们心里的‘怕’比兽潮更凶。”他指向正在救治伤员的老兵,“你看他们,伤口在流血,手却稳得很——不是不怕,是知道怕没用,得把力气留着护身后的人。”
一个圆脸少年嗫嚅道:“我们……我们想护着沙城的人,可、可看到兽爪冲过来,腿就软了……”
“正常。”君无痕拍了拍他的肩,灵力顺着掌心注入,少年顿时觉得一股暖流涌遍全身,腿软的感觉消散了不少,“第一次都这样。记住这种发抖的感觉,下次再站在这里,就知道该往哪处使力了。”
他转身时,看到秦苍正指挥士兵用首领兽的骨刺搭建防御工事——那骨刺虽带着毒,却坚硬无比,经净化符一炼,便是最好的屏障材料。沙海域主则在清点物资,对着传讯符喊:“给青岚域发信,让他们多送些灵稻种子来,沙下的沃土不能荒着……”
风渐渐停了,沙幕散去,露出湛蓝的天空。君无痕望着远处正在重建的结界,手钏上那颗碎裂的雪域砂珠还握在掌心,他将其轻轻埋入沙中,默道:“雪域的灵力,也算护了沙海一程。”
星槎的传讯符突然亮起,是青岚域主发来的影像。镜中,那片曾枯萎的灵田已是一片新绿,五十名净化修士正帮着农夫插秧,稻苗上还沾着清瘴符的微光。“域主,蚀灵虫的卵都清干净了!今年的灵稻收成,定能补上沙海的损耗!”
君无痕嘴角难得勾起一丝浅痕。他抬头看向星槎顶部的星图,沙海的赤红与青岚域的新绿已在星轨上连成一线,像极了他袖口那道龙纹的首尾相接。
“下一站。”他对星槎的灵脑下令,指尖在星图上轻点——那里有个闪烁的光点,是来自碎星域的求救信号,“碎星域,坐标已锁定。”
星槎再次升空,破开残留的沙雾。君无痕站在舷窗前,看着沙海在下方渐渐缩成一块赤玉,青岚域的绿意则如翡翠般镶嵌在星图边缘。他握紧重新串好的星辰砂手钏,剩下的砂珠在掌心发烫,那是万域的心跳,是他必须踏遍的每一寸土地。
碎星域的坐标越来越近,星图上的光点闪烁得愈发急促。君无痕知道,那里等待他的,或许是陨石雨,或许是星际海盗,或许是更诡异的存在。但他掌心的温度,已足够点燃下一片需要守护的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