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暗河的水流远比想象中湍急，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吞噬了所有光线。小筏在狭窄曲折的水道中随波逐流，如同狂风巨浪中的一叶扁舟，剧烈地颠簸旋转。冰冷刺骨的河水不断泼溅上来，瞬间浸湿衣衫，寒意渗入骨髓。水声轰鸣，撞击在四周嶙峋冰壁上的回响震耳欲聋，更添几分压抑与未知的恐怖。
谢凛将云昭紧紧护在怀中，背对来水方向，用自己的身躯为她抵挡着大部分水流冲击和可能撞上的暗礁。他双眸在绝对的黑暗中努力睁大，内息运转至极限，提升着耳力与感知，如同潜伏的猎豹，警惕着黑暗中的一切。手中长剑早已出鞘，横于膝上，剑身在绝对的黑暗中隐隐泛着一层极淡的、内敛的暗金色光晕，正是他剑道新悟的体现——锋芒内蕴，引而不发。
云昭伏在他胸前，能清晰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感受到他肌肉因戒备而绷紧的力量。她闭着眼，并非畏惧黑暗，而是将所剩无几的魂力凝成一缕极细的丝线，如同蜘蛛吐丝，小心翼翼地向后方水域蔓延、感知。魂伤未愈，如此动用魂力探查，如同在脆弱的冰面上行走，稍有不慎便会引动伤势，带来针扎般的刺痛。但她咬牙坚持着，苍白的面容在黑暗中看不真切，唯有紧抿的唇线显露出她的专注与决绝。
“后方……约三十丈，有东西入水，不止一个……五人，不，至少七人，水性极好，速度很快。” 云昭的传音细若蚊蚋，直接送入谢凛耳中，带着一丝竭力压抑的颤抖。她的魂丝“看”到，七个如同鬼魅般的身影，正劈开激流，悄无声息却又迅捷无比地追来，为首者气息阴冷暴戾，正是那疤脸头领巴图！
来了！比预想的更快！
谢凛眼神一寒，非但没有惊慌，反而激起一股冰冷的杀意。在这狭窄黑暗、危机四伏的水道中，人多未必是优势！他轻轻拍了拍云昭的手背，示意她安心，随即传音道：“抱紧筏子，无论如何别松手。我去去就回。”
话音未落，谢凛身形微动，竟如一条游鱼般无声无息地滑入冰冷刺骨的河水中，没有溅起半点水花。小筏因他突然离去微微一晃，随即被云昭稳住。她立刻俯低身体，双手死死抓住筏子边缘，将呼吸压到最低。
谢凛入水，冰寒瞬间包裹全身，但他体内《长春诀》内力自行运转，生生不息，驱散着寒意。他如同融入了河水，顺流而下，却以精妙的内息控制着身体，悄然折返，逆着微弱的水流，迎向追兵！在水中，视觉几乎无用，全凭听觉、水流波动与气机感应。
很快，他“听”到了。细微的、不同于自然水流的声音，那是人体划水、衣袂拂过水流的声音，还有……压抑的呼吸声。七个模糊的黑影，在他前方十丈外的水域迅速接近，呈扇形散开，显然训练有素，擅长水战。
谢凛心如止水，将全部精神凝聚于手中长剑。新悟的剑意在胸中流转，不再是单纯的杀伐锐气，而是一种沉静如渊、却又无物不斩的信念。他如同水下潜伏的礁石，与黑暗、水流、寒意融为一体，等待着致命一击的时机。
追兵越来越近。为首一人，正是巴图！他手中握着一柄分水峨眉刺，眼中凶光闪烁，不断扫视着前方黑暗。他隐约感到一丝不安，仿佛被什么可怕的东西盯上了，但环顾四周，只有奔流的黑水和嶙峋的岩壁。
就是现在！
谢凛动了！他没有扑向任何人，而是如同鬼魅般悄然潜至七人侧翼，那里水流因岩壁阻挡形成一处小小的、不易察觉的涡流。他手腕一抖，长剑在水中划过一道近乎无声的轨迹，并非刺，也非劈，而是极其隐蔽地一“引”。
暗金色的剑意如同最细微的涟漪，悄无声息地没入那处水流涡流之中。下一瞬，那原本平缓的涡流骤然加剧、旋转，产生一股诡异的吸力！两名正好游经此处的追兵猝不及防，身体猛地一歪，被吸入涡流中心，登时失去平衡，手中兵刃差点脱手！
“有埋伏！” 另一名追兵惊觉，刚张口示警，冰冷的河水便灌入口中。
而谢凛，已在出剑的刹那，如同真正的游鱼般借力一滑，隐匿到了另一块凸起的礁石之后。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石火，无声无息。
巴图又惊又怒，厉喝道：“小心水下！结阵！” 剩余五人迅速靠拢，背对背形成一个小圈，兵刃向外，警惕地感知着四周。
谢凛在暗处冷冷看着。结阵？在水下，尤其在如此狭窄湍急、暗礁遍布的水道中，结阵恰恰限制了灵活性！他要的就是他们聚在一起！
他再次动了。这次，他不再掩饰身形，而是如同一条蓄势已久的箭鱼，从礁石后猛地蹿出，直扑五人阵型侧面最弱一人！长剑在水中刺出，没有惊天的声势，只有一道凝练到极致、快得几乎看不清的暗金细线！《星陨秘典》中关于速度与穿透的体悟，在此刻发挥得淋漓尽致！
那追兵只觉眼前暗金光芒一闪，咽喉处便是一凉，冰冷的河水混合着温热的液体涌入，他徒劳地捂住脖子，眼中满是惊恐与难以置信，缓缓沉入黑暗。
“在那边！” 巴图目眦欲裂，峨眉刺带着凄厉的水啸声，直刺谢凛后心！其余三人也反应过来，刀剑齐出，封死谢凛退路！
谢凛仿佛背后长眼，在峨眉刺及体的前一刻，身体不可思议地一扭，险之又险地避过，同时长剑回扫，划出一道圆弧，并非格挡，而是牵引！暗金色剑意吞吐，竟将攻来的两把刀剑稍稍带偏，擦着他的身体划过，而他本人则借助这股力道，如同泥鳅般滑入一道岩壁缝隙！
“追！别让他跑了！” 巴图怒吼，带头冲向岩缝。然而岩缝狭窄，仅容一人通过，且水流在此处变得异常紊乱。
谢凛等的就是这一刻！他并未远遁，而是紧贴岩缝内壁，在巴图探头进来的瞬间，蓄势已久的一剑骤然刺出！这一剑，毫无花哨，只有速度与力量，凝聚了他新悟剑意中“守”之真意——守护自身，一击必杀！
“噗！”
剑尖精准地穿透水流，没入巴图因惊怒而大张的口中，后脑透出！巴图浑身一僵，眼中凶光瞬间凝固，化为死灰，手中峨眉刺无力滑落。
谢凛手腕一震，长剑抽出，带出一蓬血花，瞬间被激流冲散。他看也不看巴图的尸体，身形再次没入黑暗，扑向因首领猝死而惊慌失措的剩余三人。
首领毙命，强敌隐于暗处，水下环境恶劣……剩下的三名追兵肝胆俱裂，早已没了战意，只想逃离。但在谢凛如影随形、神出鬼没的袭杀下，他们的挣扎只是徒劳。不过数息之间，又有两人殒命剑下，最后一人吓得魂飞魄散，不顾一切地向来路逃去。
谢凛没有追击穷寇。他迅速收起长剑，如同最敏捷的水獭，顺流而下，几个起伏便追上了前方随波逐流的小筏，悄无声息地翻身上去。
“解决了。” 他简短传音，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只有紧贴着他的云昭，能感受到他衣衫下微微急促的心跳和尚未完全平息的、冰寒刺骨的杀意。
云昭没有说话，只是更紧地环住了他的腰，将脸埋在他冰凉却坚实后背。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血腥味和河水的气息，她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小筏继续在黑暗中漂流，将身后的杀戮与尸体远远抛下。水声依旧轰鸣，黑暗依旧浓稠，但那股如芒在背的追击压力，已然消散。
然而，无论是谢凛还是云昭都清楚，赫连屠绝不会善罢甘休。死去的巴图等人，不过是开胃小菜。真正的危机，或许才刚刚开始。这幽深不知尽头的地下暗河，前方等待着他们的，是出口，还是更大的绝境？
谢凛轻轻握住云昭冰凉的手，内力缓缓渡去，温暖着她。目光则投向深不见底的前方黑暗，锐利如鹰。
无论是什么，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