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鹰峡，地势险峻，两山夹峙，形如鹰喙，谷底狭窄，仅容数骑并行。此刻，这片被冰雪覆盖的绝地，已化作人间炼狱。
喊杀声、兵刃撞击声、战马嘶鸣声、垂死者的哀嚎声，混杂着风雪呼啸，在峡谷中激荡回响，震耳欲聋。鲜血泼洒在洁白的雪地上，迅速凝结成暗红色的冰，刺鼻的血腥气浓烈得令人作呕。断肢残骸随处可见，破损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如同招魂的幡。
谢凛身披玄甲，猩红披风在身后狂舞，如同浴血的战神。他屹立在峡谷一侧的高地上，面色冷峻如冰，目光锐利如鹰，俯瞰着下方惨烈的厮杀。尽管脸色依旧带着重伤初愈的苍白，但周身散发出的凛冽杀意和不容置疑的统帅气度，却让所有将士心中凛然。
“报——！王爷！左翼狄骑已被赵将军截断，陷入我军包围！”
“报——！右翼敌军试图抢占制高点，被周将军率死士击退！”
“报——！兀术中军主力已被引入峡谷深处，阵型大乱！”
一道道军情如同流水般汇集到他面前。谢凛面无表情，只是微微颔首，手中令旗不时挥动，发出简洁而精准的指令。他的每一个命令，都如同精准的手术刀，切割着北狄大军的生机。
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进行。王贲在饮马河畔的“溃败”，成功将骄狂的兀术引入了这处绝地。赵破虏的轻骑如同鬼魅，不断袭扰切割狄军侧翼和后路。而周显则率领主力，凭借地利，将涌入峡谷的狄兵分割包围，步步蚕食。
兀术显然没料到谢凛重伤之下，竟还能布下如此杀局。他困兽犹斗，率领亲卫疯狂冲杀，试图撕开一个缺口，但铁山城将士同仇敌忾，死战不退，用血肉之躯筑起了铜墙铁壁。
战斗从清晨持续到黄昏。峡谷内的厮杀声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北狄士兵绝望的哭喊和投降的哀求。兀术的亲卫队被尽数歼灭，他本人身披数创，被周显和赵破虏合力生擒，押到了谢凛面前。
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北狄左贤王，此刻甲胄破碎，浑身浴血，头发散乱，眼神中充满了不甘和难以置信的惊恐。他死死盯着高地上那个玄甲身影，嘶声吼道：“谢凛！你……你使诈！若非你装死设伏，本王岂会中计！”
谢凛缓缓走下高地，战靴踏在浸满鲜血的雪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走到兀术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冰冷，不带一丝情绪。
“兵不厌诈。”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兀术，你犯我疆土，屠我百姓，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兀术浑身一颤，感受到那毫不掩饰的杀意，终于露出了恐惧之色：“不！你不能杀我！我是北狄左贤王！杀了我，我北狄大军必倾巢而出，血洗你北境！”
“血洗北境？”谢凛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就让他们来试试。正好，本王缺一颗……可汗的人头，凑成一对。”
话音未落，他手中长剑已然出鞘！一道寒光闪过，如同惊雷！
“噗嗤！”
兀术的人头冲天而起，鲜血如同喷泉般涌出，无头的尸身重重栽倒在地，溅起一片血红的血沫。
峡谷内瞬间死寂。所有幸存的北狄士兵面如死灰，彻底失去了抵抗的意志。铁山城将士则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浪如同海啸，在峡谷中回荡！
“王爷威武！镇北军万胜！”
谢凛还剑入鞘，看也未看脚下的尸体，转身对周显和赵破虏下令：“清点战场，救治伤员，收押俘虏。将兀术首级高悬辕门，传檄北境，以儆效尤！”
“末将遵命！”周显和赵破虏激动领命，看向谢凛的目光充满了狂热的崇敬。王爷不仅伤势痊愈，用兵更是如神！此战大捷，北狄元气大伤，至少十年内无力南侵！
夕阳如血，将整个落鹰峡映照得一片猩红。风雪不知何时已停，寒风卷着浓烈的血腥味，吹拂着谢凛冰冷的甲胄和披风。他独立于尸山血海之中，身影挺拔如山，目光却投向了南方京城的方向，深邃难测。
这一仗，他赢了。赢得干净利落，震慑北狄。
但真正的风暴，恐怕才刚刚开始。京城那边……该有消息了。
*
三日后，铁山城，将军府。
大捷的喜悦尚未散去，全军上下仍沉浸在胜利的亢奋之中。杀猪宰羊，犒赏三军，城内一片欢腾。然而，帅帐内的气氛，却与外面的喧闹格格不入。
谢凛端坐案前，正在批阅军报。他换上了一身墨色常服，脸色虽仍有些苍白，但精神已恢复大半，眉宇间那股属于统帅的沉稳与威仪愈发深重。
周显和赵破虏侍立一旁，脸上带着胜利后的轻松和对王爷的敬佩。
就在这时，一名亲兵神色匆匆地闯入帐内，手中捧着一枚细小的、沾着尘土的竹管，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王爷！京城……八百里加急密报！”
帐内瞬间安静下来。周显和赵破虏对视一眼，神色都凝重起来。
谢凛放下笔，面色平静地接过竹管，捏碎火漆，抽出里面的纸条。他的目光快速扫过上面的字迹，原本平静无波的脸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紧，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冰冷的寒芒。
纸条上的信息很短，却字字千钧：
【帝崩于昨夜，秘不发丧。贵妃云氏所出“皇子”被立为太子，皇后一脉遭清洗。京城戒严，九门封闭。疑有矫诏，局势危殆。】
皇帝驾崩！云瑶之子被立为太子！京城大乱！
周显和赵破虏虽然看不到密报内容，但见王爷神色骤变，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王爷，京城……出了何事？”周显忍不住低声问道。
谢凛缓缓放下纸条，指尖在案几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抬起眼，目光扫过周显和赵破虏，声音低沉而平静，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陛下，驾崩了。”
短短五个字，如同惊雷，在周显和赵破虏耳边炸响！两人脸色瞬间煞白，骇然失色！
皇帝驾崩！国丧期间，他们却在边关大捷，斩杀敌酋……这……这该如何是好？！更何况，继位的竟是那个来历不明的“云氏之子”！
“王爷！这……这定然是矫诏！是云瑶余孽的阴谋！”赵破虏急声道，虎目圆睁。
谢凛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案上的纸条，目光幽深。他想起云瑶临死前的疯狂，想起那诡异的仪式和诅咒，想起京城中可能存在的、与北狄勾结的势力……这一切，仿佛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缓缓收紧。
皇帝死得蹊跷，太子立得诡异，京城局势瞬息万变。他这位刚刚立下不世之功的镇北王，此刻手握重兵，远在边关，无疑会成为某些人眼中最大的威胁，或者……最大的筹码。
是奉诏回京“奔丧”？还是按兵不动，静观其变？亦或是……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帐壁悬挂的巨幅疆域图前，目光掠过北境山河，最终定格在京城的位置。指尖轻轻点在那一点上，冰冷坚硬。
帐内烛火摇曳，将他的身影拉得长长，投在冰冷的地面上，如同蛰伏的巨龙。
周显和赵破虏屏息凝神，等待着王爷的决断。他们知道，接下来的选择，将决定无数人的命运，也决定王爷自身的生死荣辱。
窗外，北风呼啸，卷起千堆雪。寒意，透骨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