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仁格格坐在副驾驶位上,脸贴着冰凉的车窗玻璃,贪婪地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
这一路走来,她的世界观被一次次刷新。
她看到了整齐划一的农田,看到了一路架设的电线杆,看到了即便是在冬天也依然繁忙喧嚣的集镇。
“夫君,这便是大胤吗?”萨仁格格指着路边一排排整齐的砖瓦房,“你们的牧民……不,你们的百姓,都不用住帐篷吗?”
“这是家。”陈九斤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萨仁,草原的游牧是因为逐水草而居,那是没办法。但人终究是想要定下来的。只有定下来,才能积累财富,才能造出这些铁车,才能拥有力量。”
萨仁格格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向往:“那京城……会比这里更好吗?”
陈九斤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笑意:“马上你就知道了。看前面。”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暮霭沉沉。
车队翻过最后一座山梁,前方的视野豁然开朗。
“啊——!”
萨仁格格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呼,整个人都僵在了座位上。
只见远处的平原尽头,一座雄伟的巨城匍匐在大地之上。
但最让她震撼的,不是那高耸的城墙,而是那座城市散发出的光芒。
不同于草原夜晚那只有星光和篝火的黑暗,眼前的京城,仿佛是一块巨大的发光宝石,镶嵌在黑色的大地上。
无数盏明亮的路灯串联成线,勾勒出城市的骨架;
紫禁城方向更是金碧辉煌,光柱直冲云霄,将半边天空都染成了暖黄色。
那是电的光辉,是工业文明在封建黑夜中撕开的第一道口子。
“那是……神居住的地方吗?”萨仁格格喃喃自语,声音颤抖。
“不,那是我们将要生活的地方。”陈九斤踩下油门,引擎发出一声欢快的低吼,“那是——不夜城。”
……
京城,德胜门外。
“来了!陈大人的车队来了!”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嗓子,早已等候多时的数十万百姓瞬间沸腾了。
人潮涌动,欢呼声如海啸般爆发。
百姓们手里举着灯笼、火把,甚至还有刚买到的手电筒(青萍特产,限量供应),将城门外照得亮如白昼。
他们不顾寒冷,只为一睹那位驱逐鞑虏、给他们带来光明的大英雄。
“陈青天!陈青天!”
“威武!威武!”
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车队缓缓减速,最终停在城门口。
陈九斤推门下车。
这一次,他没有穿那身象征权贵的锦袍,而是换回了那身沾染着漠北风沙的戎装。
他站在车旁,向四周的百姓挥手致意。
“轰——!”
百姓们跪倒一片,那种发自内心的崇敬与狂热,让站在城楼上负责迎接的礼部尚书面色苍白,双腿发软。
这哪里是臣子回京?这分明是……
陈九斤转过身,绅士地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向里面伸出手:“下来吧,萨仁。这是你的第一次亮相,别怕。”
一只戴着宝石戒指、略显紧张的手搭在了他的掌心。
萨仁格格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身上那套融合了草原风格与汉式剪裁的华丽礼服,缓缓走下车。
当这位充满异域风情、美艳不可方物的北狄公主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人群出现了短暂的寂静,随即爆发出了更大的议论声和惊叹声。
“那是北狄公主?”
“这就是陈大人带回来的‘战利品’?啧啧,真漂亮啊!”
“听说北狄大汗都被打服了,这公主是送来和亲的!咱们陈大人真是给大胤长脸啊!”
萨仁格格听不懂那些嘈杂的议论,但她能感受到那些目光中的惊艳与羡慕,而不是仇视。
她紧紧挽着陈九斤的手臂,昂起头,展现出草原儿女特有的骄傲。
……
紫禁城,乾清门。
外面的欢呼声仿佛能穿透厚重的宫墙,隐隐传进这深宫大内。
太后正在李重的搀扶下,艰难地走向午门。
她比陈九斤更早回京,本想坐镇中枢,然而,此刻她却被那种震耳欲聋的欢呼声震慑得心神不宁。
她瞥了一眼身旁的儿子。
李重脸色苍白,眼中充满了被架空的屈辱。
“皇上……”太后低声呵斥,语气带着压抑的怒火,“挺直腰板!你才是天子!陈九斤是臣!你要拿出帝王的威仪!”
李重勉强挺直了身体。
他们一行人终于抵达了午门城楼。
陈九斤带着楚红绫、缪大亨以及萨仁格格,步入这片被探照灯照得亮如白昼的广场。
高高的城楼上,李重一身明黄龙袍,在太后和侍卫的簇拥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太后身着尊贵凤袍,目光阴鸷,像一只警惕的母鹰,紧紧盯着下方那个功高震主的男人。
但这“居高临下”,却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因为下方的陈九斤,并没有像其他臣子那样诚惶诚恐地跪拜。
他只是微微躬身,行了一个简单的军礼,声音洪亮,不卑不亢:
“臣,陈九斤,幸不辱命,驱除鞑虏,平定漠北,今率部归来,向陛下复命!”
在他身后,五万将士齐声大吼:
“大胤万岁!陈大人威武!”
这震天的吼声,在皇宫内回荡,久久不息。
太后扶着栏杆。青萍军的反应让她愤怒,这完全是不把她和皇上放在眼里。
她深吸一口气,厉声说道:“陈九斤!你擅自带兵回京,不候旨意,是何居心?!”
陈九斤抬起头,目光直视太后,眼中没有丝毫惧色,反而带着一股压倒性的威压。
“回太后的话,”陈九斤声音清晰,如金石相击,“臣为平叛,日夜兼程,不敢耽误军情。五万大军已驻扎于京郊,军械全部入库,绝无异动。若太后担心臣功高盖主,可即刻下旨,收回兵权。然,若此时再有异族犯边,京城安危,臣概不负责!”
他的话语,字字如刀,直刺太后的心防。
李重吓得瑟瑟发抖,连忙打圆场,声音颤抖:“爱卿……辛苦了。太后只是关心你。朕……心甚慰。特赐……御酒三杯,为爱卿洗尘。”
酒杯被缓缓吊下。
陈九斤接过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酒液辛辣,但他心中的豪情更烈。
他看着城楼上那个显得有些渺小的皇帝和那个心有余悸的太后,又回头看了看身后万家灯火的京城。
陈九斤摸了摸腰间的手铳,又看了一眼远处闪烁的电光。
时代变了,陛下、太后。
这大胤的棋局,规矩得由我来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