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还在冒烟。
钢筋扭曲成怪异的形状,像巨兽咬碎又吐出的骨头。
空气中弥漫着焦糊与血腥混合的味道,刺鼻得让人想哭。
顾砚冲出指挥中心那一刻,风刮在他脸上像刀子。
他原本以为最危险的棋局已经落下帷幕——顾明哲被捕、账户冻结、发布会圆满结束,苏棠站在他身边,安静而坚定。
可现在,她不见了。
“谁看见她出来了?!”他一把揪住最近的保镖领子,声音嘶哑如野兽,“她今天穿红裙!红色!你们没看见吗?!”
保镖被他勒得脸色涨红,慌忙摇头:“顾总,爆炸太突然,现场太乱,我们……我们没注意到少夫人的去向。”
“废物!”顾砚猛地松开手,转身扑向废墟,“一群废物!”
指甲抠进碎石缝里,指节崩裂出血也不停。
他的西装沾满灰土,昂贵皮鞋踩在玻璃渣上发出刺耳声响。
远处消防员试图拉他:“顾总,太危险了!里面随时可能二次坍塌,等专业搜救队来了再说!”
“滚!”他怒吼,眼底猩红,“她要是死了,我让你们全陪葬!”
这不是命令,是恐惧。
那一刻,顾砚不再是那个冷静自持、算无遗策的顾氏掌权者,而是怕失去妻子的丈夫。
十分钟过去,一声微弱的呻吟从坍塌的配电房角落传来。
“这边!快!”有人喊,“找到人了!”
苏棠被抬出来时脸色惨白,嘴唇毫无血色,腹部渗着血,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王医生立刻跪地检查,手指按在她颈动脉上,眉头越锁越紧。
“不对劲……脉搏有两个频率。”他抬头看向顾砚时,声音发颤,“顾总,少夫人她……怀孕了。”
顾砚整个人僵住。
他缓缓跪下来,颤抖的手轻轻覆上她平坦却藏着奇迹的小腹,喉咙里发出破碎的气音:“孩子……我们的孩子……”
他望着苏棠苍白的脸,嗓音哽咽,眼泪砸在她手背上:“棠棠……你听到了吗?我们有孩子了。你不能走,孩子不能没有妈妈,我也不能没有你,听到没有?”
让人细思极恐的是——这场爆炸,并非顾明哲亲自操控。
而是他在入狱前埋下的“自动响应指令”。
代号“灰线”,三年前就被清洗的工程部残余势力,表面销声匿迹,实则早已将仇恨编码进组织肌理。
遥控引信、精准引爆、避开核心办公区直击后勤通道……这不是临时起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复仇。
顾砚回到临时指挥车,脸色冷得像冰。
助手递来平板:“顾总,这是夫人昏迷前用手机拍的照片,自动上传到您的加密服务器了。”
画面定格:老杨——那个爆破专家,也是顾明哲势力成员,他正调试引信。
他左手腕内侧,一道纹身清晰可见——境外佣兵团标志,只有特种作战背景的人才认得出。
那是顾明哲留学时秘密结识的武装组织。
顾砚盯着屏幕,嘴角扬起一抹冷笑,却比刀锋还冷:“顾明哲,你以为炸掉这里就能毁了我?太天真了。”
他指尖重重戳在屏幕上老杨的脸上:“你想毁我妻儿?先把命留下。”
车外风未停,天边泛起一丝灰白。
废墟边缘,一道佝偻身影悄然离去,是赵叔。
他低头看着自己粗糙的手掌,眼神复杂难言。
没人知道,他已经不再是顾家管家。
但也没有真正离开。
只是没人看见,他昨晚清理过配电房外一条几乎被遗忘的通风管道——那里,本该是苏棠逃生的唯一路径。
而现在,它被堵死了。
赵叔没说为什么。
但他低语了一句,没人听见:“对不起……这次,我不能再错了。我不能让少夫人和孩子再被卷进去。”
冷风卷着灰烬从废墟缝隙里钻出,像亡魂低语。
赵叔佝偻着背,脚步却稳得惊人。
他手里攥着一部老式对讲机——信号微弱,却是他唯一能调动的旧部资源。
昨夜通风管被水泥块死死封住的画面在他脑中反复闪回,苏棠若早一秒逃出来,就不会重伤昏迷,肚子里那个小生命也不会悬在生死边缘。
“不是为顾家……”他喃喃自语,眼底泛红,“是为了少夫人肚子里的孩子,这个孩子是顾氏的未来。”
他找到了老杨藏身的废弃冷库,锈迹斑斑的铁门在他掌下发出刺耳呻吟。
里面昏暗潮湿,只有一盏摇晃的白炽灯投下晃动阴影。
老杨正擦拭枪管,听见动静冷笑:“赵老头?你都被顾家扫地出门了,还来多管闲事?不怕顾砚扒了你的皮?”
赵叔没回答,只是缓缓摘下帽子,露出两鬓斑白如霜雪。
“我不是为顾家来的。”他声音沙哑,却字字如钉,“是为了少夫人肚子里的孩子。老杨,你也是当爹的人,下这种狠手,良心过得去吗?”
话音未落,他猛然扑上前,动作迅猛得不像个老人!
老杨惊愕扣动扳机,子弹擦过头顶炸裂铁架,火花四溅如星火坠落。
赵叔死死扣住对方持枪的手腕,青筋暴起,眼神狠厉如刀:“你做这一切,残害孕妇孩童,你还是个人吗!”
他嘶吼着,仿佛要把这些年沉默的愧疚、悔恨、守护全都压进这双手里。
“我曾因一时糊涂差点害死她,这次……拼了这条老命也不能让你得逞!”
救护车内灯光昏黄,像一场未醒的梦。
苏棠指尖微动,细微到几乎看不见,却被顾砚精准捕捉。
他立刻凑近,呼吸都放轻了,仿佛怕惊扰她一丝一毫的安宁。
“棠棠?你醒了?”他握着她那只没插针管的手,指腹摩挲她掌心细纹,声音低哑温柔,“别急着动,医生说你和宝宝都需要休息。”
他俯身吻她额头,泪水砸在她睫毛上,滚烫得像一颗不肯坠落的星:“你知道吗?每次你笑着叫我‘老公’,我心里就像被温水泡过一样,软得一塌糊涂。我总觉得自己没资格拥有这么好的你,所以拼命想护着你,粘着你一辈子。”
“我不是爱你的能力、你的冷静,”他轻笑一声,带着哭腔,“是爱你在暴雨天蹲下来给流浪猫撑伞的样子,是你明明怕黑,却在我加班时说‘我不怕,我在书房陪你’。棠棠,这些我都记得。”
苏棠呼吸渐稳,睫毛轻轻颤了颤,仿佛听见了,也仿佛回应了。
顾砚望着她苍白的脸,心口疼得几乎窒息。
他曾以为自己不需要爱,直到她带着一身晨露走进他的世界,才懂什么叫——不动声色的温柔,最致命。
车外天光微亮,血色褪去,世界正缓缓苏醒。
而他的战争,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