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踏上征途,第一步
灰蒙蒙的天光下,叶青儿站在已成为一片焦黑与暗红混杂的废墟中央。
她最后看了一眼那面曾经被哥哥奋力抵住、最终却破碎的断墙,目光平静无波,仿佛看的只是一堆无关紧要的土石。那里,曾经是她世界的中心,如今,只剩一个空洞的印记。
七天七夜的死寂枯坐,并未在她身上留下明显的污秽,那冲天而起的灰色光柱与弥漫的死气,似乎涤荡了她体表的一切尘埃,只留下一种由内而外的、冰冷的洁净感。原本枯黄的头发,此刻呈现出一种缺乏生机的灰蒙色泽,随意披散在肩头。身上那件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衫,依旧破旧,却异常挺括,不沾半点泥泞。
她的左手,紧紧握着那片染血的布条,指关节泛白,仿佛那是她与过去世界唯一的连接点。右手,则握着那柄名为“行道”的暗灰色古剑。剑身古朴,纹路暗蕴,触手冰凉,与她体内的那股寂灭之力同源共息,握在手中,非但不显沉重,反而有种血肉相连的契合感。
她没有回头。
转身,迈步。
小小的、穿着破旧布鞋的脚踏在混合着血污与泥泞、遍布残骸的土地上,步伐却异常稳定,没有丝毫犹豫。脚下的碎骨与瓦砾,在她踏足之前,便被一股无形的、微弱的灰色气流悄然拂开,为她清出一条相对干净的道路。
她走出了村落的范围,踏入了真正茫无边际的荒原。
回头望去,那片生活了数年的村落,此刻渺小得如同沙盘上的模型,在辽阔而狰狞的天地间,微不足道。风从更广阔的原野上吹来,带着狂野的草腥味和远方隐约的兽吼,与她记忆中被村落矮墙稍稍阻隔的风,截然不同。
一种前所未有的空旷感,包裹了她。
世界,原来这么大。
而哥哥,会在这么大的世界的哪个角落?
这个念头升起,并未带来恐慌,反而让她那双灰色的眸子更加锐利。迷茫只是一瞬,随即被更坚定的意念取代。
找。
一直找下去。
她抬起握着布条的左手,将其小心翼翼地、贴着心口的位置收好。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哥哥最后一丝微弱的、源于血脉的温暖幻觉。
然后,她随意选择了一个方向,迈开了脚步。
没有地图,没有指引,没有同伴。唯一的凭借,是灵魂深处那一点微乎其微的、对同源血脉的模糊感应,以及手中这柄旨在“斩断不公、行之有道”的剑。
初生的阳光挣扎着穿透云层,将她瘦小的影子在身后拉得很长。影子边缘模湖,仿佛随时会融入这片苍凉的大地。
她走得很慢,并非体力不支——觉醒后的身体,虽然依旧会感到饥饿与疲惫,但耐力和力量已远超普通孩童——而是在观察,在学习。
她观察着脚下杂草的种类,哪些踩上去柔软,哪些带着尖刺;她侧耳聆听风声,分辨其中夹杂的,是鸟雀的啼鸣,还是掠食者潜伏的窸窣;她鼻翼微动,试图从复杂的气味中,辨别出水源的湿气,或是可食用植物根茎的淡淡土腥味。
这些都是哥哥曾经教过她的,零零碎碎,在当时只当是闲聊的故事。如今,却成了她活下去、并走下去的依仗。
渴了,她便找到一片宽大的、带着晨露的叶片,小心翼翼地收集那一点甘霖。饿了,她辨认着记忆中哥哥指出过的、无毒且能果腹的苦涩根茎,用行道剑轻易地掘出,面无表情地咀嚼咽下。那味道远比哥哥带回来的紫浆果差得多,但她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仿佛,那个会因为野果的酸甜而露出笑容的小女孩,已经随着那片废墟,一同死去了。
现在的她,只为一个目的而存在。
夜幕降临得很快。荒原的夜晚,危机四伏。
她找到一处背风的、由几块巨大岩石形成的天然缝隙。她没有生火——生火会暴露自己,哥哥说过,在不够强大时,夜晚的火光等于自杀。
她蜷缩在岩石缝隙的最深处,行道剑横于膝上,染血布条紧贴胸口。
外面,是各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与爬行声,远比村落附近听到的更加清晰、更加靠近。黑暗中,似乎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着这个突然闯入它们领地的不速之客。
叶青儿抱着膝盖,将下巴搁在膝头,灰色的眼眸在黑暗中,如同两颗冰冷的星辰。她没有害怕,只是警惕地聆听着四周的一切动静。
身体的疲惫阵阵袭来,腹中的饥饿感也未曾消失。
但她知道,她不能停下。
哥哥还在等着她。
无论他在哪里。
她闭上眼睛,不是睡觉,而是进入一种半冥想半警戒的状态。体内那冰冷的寂灭之力,如同静谧的暗流,在经脉中缓缓运转,驱散着身体的疲惫,也感知着外界最细微的恶意。
第一步,已经迈出。
这条以执念铺就、以手中之剑开道的、漫长而未知的征途,就此展开。前方的黑暗浓稠如墨,但她眼中,唯有那一点源自血脉感应的、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方向。
她,叶青儿,踏上了她的行道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