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师父的身子冻透了
“……像……他……”
师父喉咙里滚出的那三个字，裹着泥浆的粘滞和血沫的腥气，砸在石头耳朵里，像冰坨子坠进心窝。
他僵在黑暗里，浑身冰凉。
像谁？玄微？
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那条冻僵的左臂，皮肤上那层带血的薄冰似乎更厚了，寒气刺骨。
师父那只唯一睁开的眼睛，瞳孔深处那点暗金的光芒微弱却固执地亮着，穿透浓黑，死死钉在他左臂上。
那眼神太沉了，裹着石头看不懂的东西，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皮肉上，灼得他心慌。
“师父……”石头喉咙发紧，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师父没应他。
沾满泥的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滚出一串粘滞的咕噜声。
那只暗金色的眼珠缓缓转动，视线艰难地移开，落回自己身上。
沾满厚泥的胸膛极其微弱地起伏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泥浆刮擦管道的嘶嘶杂音，每一次呼气都混着浓重的血腥和泥腥。
石头看着他痛苦喘息的样子，心揪成一团。
刚才灌进去的那口泥汤……
他不敢想，只下意识地往前凑了凑，沾满泥污的手悬在半空，想碰又不敢碰。
“冷……”一个极其微弱、如同游丝般的气音，混着泥浆的粘滞，艰难地从师父干裂的嘴唇间挤了出来。
声音轻得几乎被黑暗吞没，却带着一种难以忍受的痛苦。
冷？
石头一愣。
洞里是阴冷，可师父身上糊着那么厚的泥，怎么会……
他犹豫了一下，沾满泥污的手指极其小心地、轻轻碰了碰师父搭在泥污里的手背。
冰！
硬！
像寒冬腊月冻透的河卵石！
那触感根本不是活人的温度！
石头指尖猛地一缩！像被蝎子尾巴蜇了！
一股寒气顺着指头尖直冲脑门！
“师父！”他声音都变了调，带着惊骇。
师父喉咙里滚出一点模糊的呜咽，身体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那只沾满泥的手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抬起来一点，动作僵硬得像提线木偶，指尖微微颤抖着，指向自己糊满厚泥的胸口。
石头的心沉了下去。
他牙关紧咬，腮帮子绷得死紧，沾满泥污的手再次伸出，带着豁出去的决绝，极其小心地按向师父的胸口。
指尖触到糊满厚泥的破布。
冰冷！
坚硬！
像按在一块刚从冰窖里捞起的铁块上！
那层厚泥根本挡不住底下透出来的刺骨寒意！
石头的手掌刚贴上去，一股阴冷的寒气就顺着掌心直往骨头缝里钻！
他倒抽一口凉气！
这绝不是活人该有的温度！
师父的身体……正在从里面往外冻透！
掌下那点微弱的心跳搏动还在，一下，又一下，沉重而缓慢，像被冻僵的鼓槌在敲打冰面。
每一次搏动都带着一股微弱却真实的暖意，顽强地对抗着那无孔不入的冰冷。
可那暖意太微弱了，像风里残烛，随时会被这彻骨的寒意彻底吞噬！
石头的手死死按在师父冰冷的胸口上，掌心被冻得发麻，却不敢挪开。
他感觉自己的热气正被那冰冷的“铁块”疯狂吸走，但他不管。
他只想用自己这点微不足道的体温，去暖一暖师父心口那点随时会熄灭的火星。
“师……师父……”他声音发颤，带着哭腔，“你……你撑着点……”
师父沾满泥的嘴唇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似乎想回应，却只滚出一点带着冰碴的抽气声。
他那只暗金色的眼珠半睁着，瞳孔深处的光芒微弱地跳动着，目光越过石头，茫然地投向洞顶无尽的黑暗。
石头的心揪得更紧了。
他慌乱地四下张望，想找点什么能取暖的东西。
洞里只有冰冷的石头和污浊的泥浆。
绝望像冰冷的藤蔓，一圈圈缠紧他的心脏。
就在这时——
他按在师父胸口的手掌下，那冰冷僵硬的触感……极其极其微弱地……又动了一下？
不是心跳搏动。
是……皮肤底下，极其细微的、带着冰碴摩擦感的……蠕动？
石头浑身汗毛瞬间炸起！
头皮一阵发麻！
他猛地僵住！
手掌死死按着，不敢动，更不敢松开！
那蠕动感极其微弱，极其缓慢，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粘滞感，贴着冰冷的骨头内壁……极其艰难地……挪动了一线！
像冻僵的蛆虫在冰层下最后的挣扎！
冰冷！
滑腻！
带着一种贪婪的吸吮感！
石头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冻僵了！
他惊恐地瞪大眼睛，在绝对的黑暗里死死“盯”着师父的胸口！
那东西……还在师父身体里？！
掌下，师父心口那点微弱的心跳搏动猛地一乱！
紧接着，极其剧烈地、如同垂死挣扎般狂跳了几下！
“呃……嗬……”师父喉咙里爆出一声短促凄厉的抽气！
糊满厚泥的身体猛地向上反弓！
动作幅度不大，却带着一种被无形钢针贯穿的剧痛！
随即，他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所有力气，重重地砸回泥污里！
胸膛的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
心口那点搏动……骤然微弱下去！
几乎……停了！
“师父！”石头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
他顾不上恐惧，双手死死按住师父冰冷僵硬的胸口，疯了一样按压！
想找回那点心跳！
想把它按回来！
冰冷！僵硬！
那点微弱的暖意瞬间消散！
只剩一片死寂的冰冷和……皮肤底下那令人头皮炸裂的、细微的蠕动感！
石头的心沉到了冰窟窿底。
他感觉师父的身体正在他手下……一点一点……冻透，僵死。
而那条冻僵的左臂深处，那股死寂的寒意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
像沉睡的凶兽，嗅到了同类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