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许，一辆帕拉梅拉缓缓从拐角驶来，车速异常缓慢。
洪游立刻站直身子，目光投向那边。紧接着，一辆黑色的“三角针”也悄无声息地跟在了后面。
两辆车相继在楼下停稳，苏柳青和苏云海各自下车。
当两人抬眼看到站在窗前的洪游时，苏柳青明显一怔，下意识地咬住了嘴唇，表情很不自然。
她身旁的苏云海，倒是微微一笑，冲他招了招手。
洪游立刻转身准备下楼迎接，却听苏云海扬声道：“小洪，不用下来了，我们马上上去。”
随后，他便带着苏柳青一同走了上来。
....
洪游见两人上楼，脸上挂着微笑，将他们引到自己房间的客厅。
两人坐下后，他起身去为他们倒水。
当他重新落座后，先是看了一眼苏柳青。她微微低着头，柔顺的长发挡住了侧脸，让人看不真切她此刻的神情。
洪游随即看向苏云海，笑道：“苏叔叔，您吃过饭了吗？这么晚了，要不我去做点粥，我们一起吃点？”
“嗯？”
苏云海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忍不住笑道，“好了，不用忙活了。接下来我把话说完，说不定....你就不想做这顿饭了。”
“怎么会。”
洪游依旧微笑着，“那，苏叔叔是想说什么事？”
十有八九，就是第二天堂的事了。
洪游心里门儿清，苏柳青此刻的反应，无疑是最好的佐证。
“哈哈，我头一次见你这小子，就知道你是个能言善辩的主。”
苏云海哈哈一笑，“既然这样，那叔叔也就不跟你绕那些弯子了。”
他身体微微前倾，平淡的目光中，隐隐带着一丝审视的锋锐。
“你觉得，第二天堂现在怎么样？”
“或者说，以它目前的状态来看，还有没有....继续追加投资的潜力？”
“....”
洪游的眉头瞬间皱起，在脑海中飞速地拼凑着词汇。
“第二天堂的管理已经步入正轨，可以说稳居银月城前十之列。不客气一点，争夺前五也大有希望。”
洪游迎着他的目光，认真地说道，“一个新兴的俱乐部和帮派，能在短时间内取得这个成绩，毫无疑问，非常有投资潜力。”
闻言，一直低着头的苏柳青忍不住双拳攥紧，整个身体都紧绷了起来。
苏云海依然微笑着，仿佛没看到两人的紧张：“也包括....左文当着全服务器的面，反水投敌这件事？”
“....”
洪游眼神一凛，果然！
苏云海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小洪，你知道，在资本市场上，最重要的规矩是什么吗？”
洪游沉默了片刻：“请叔叔指点。”
“很好。”
苏云海眼神中闪过一丝赞赏，“那里不像外人想的那么复杂，无非两点。”
“第一，就是你现在的状态——诚实。只有诚实，才能让手握资本的人相信你这个人，觉得你可靠，这样他们才会在你落难时，不吝啬地拉你一把。”
“第二，就是聪明。聪明到能玩一些手段，让那些有钱人相信你，心甘情愿地把钱交到你的手里。”
“如果你想玩手段，不够诚实却又不够聪明，自然没人相信你能用他们的钱赚到钱，也就没有人会关心你的死活。”
“现在，我想再问一次。”
苏云海的笑容缓缓收敛，语气变得平淡而有力，“第二天堂的投资潜力，真的还有吗？”
“....”
姜，还是老的辣啊....
洪游心里叫苦不迭。这一番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他几乎是被逼到了墙角。
可难不成真让自己当着苏柳青的面，承认第二天堂现在四面楚歌，内忧外患，随时都有分崩离析的风险？
见洪游沉默，苏云海叹了口气，将目光移向自己的女儿：“柳青管理帮派，结果核心高管联系了谁，和谁有勾结，她一概不知，甚至连一点防范措施都没有。”
“你们在游戏里的事，我时刻都在关注。”
“不是有一个叫杀鸿鹄，还有一个叫风之语的吗？为什么不把他们安插到左文的团队里去呢？”
苏云海的目光停在苏柳青身上：“你是不是在想，这样做太明显、太刻意，左文一定会防备？”
“防备就让他防备！左文那点道行，还做不到天衣无缝，被发现马脚不过是迟早的事！这么简单的制衡之术都做不到，你作为管理者，就是失职！”
说着，他又将目光转回到洪游身上：“你又为什么，不把洪游安排到那个位置上？”
“小洪第一次开会时的表现你也看到了，让他来协助你管理帮派，今天的事断然不会发生。”
“他不愿意深度参与管理，无非是无利可图。你给他的那份合同，竟然是一年无薪！”
“这样的待遇，你让他怎么尽心为你工作？天下大才，哪个不是许以重利，才肯留在身旁？”
苏柳青用力抿着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一言不发。
然而苏云海却并未就此停下：“你的眼光是不错的。小洪品行优良，业务能力也相当出色，尤其是他曾经的那些经历，给他磨砺出了远超同龄人的沉稳。”
“我本想着你终于有些成长，能将这样的人才招入麾下，却没想到，最后被你弄成了这样。”
苏云海叹了口气，抬眼看向洪游：“小洪。”
洪游深吸一口气，迎上他的目光：“嗯。”
“抛开诚实和聪明，在商场上，在人生里，你觉得还有哪一点最重要？”
“....”
洪游张了张嘴，迎着苏云海那洞悉一切的锐利目光，他丝毫生不出撒谎的念头。
“....诚信。”
苏云海眼中赞赏之色愈盛：“不错！就是诚信！”
然后，他缓缓扭头，看向苏柳青，语气平静却重如千钧：“柳青，你觉得，小洪说的有没有道理。”
苏柳青用力咬着下唇，双手紧紧攥着裙摆，雪白的手背上青筋凸现。
完全....不是对手！
洪游心头浮现出一片无力感。
面对苏云海这番滴水不漏的诘问，自己所能回答的，竟然只能是“实话实说”！
整个谈话的节奏与走向，都完全被苏云海掌控在手中。
明明自己知道对方想要什么样的回答，却完全找不到任何可以规避的路径！
这一连串的发问，看似矛头是指向自己，实则每一句，都在无声地斥责着苏柳青作为管理者的不合格！
良久，苏柳青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细若蚊蝇的声音。
“....我知道了。”
苏云海的表情也有些复杂，他深深地叹了口气，重新看向洪游：“小洪，我这里有两个选择给你。”
“第一，我给你个人投资。你继续带着第二天堂在月影里奋斗。以你的能力，我相信就算成不了国内数一数二，也绝对能成为顶尖的俱乐部！”
听到这，洪游惊讶地抬头看着他，又看了一眼身旁的苏柳青。
“至于柳青。”
苏云海淡淡开口，“她自然要遵守承诺，过段时间就去德国念书。”
“我知道你们年轻人之间有感情，一时舍不得也能理解。”
“但现代社会这么方便，偶尔飞到德国互相聚聚，也很正常。”
“不用觉得无法接受，世上哪有不散的宴席，更何况这也不算散，你说呢？”
洪游：“....”
如果现在能举白旗投降的话，洪游一定毫不犹豫地高高举起。
苏云海的每一句话，都精准地点在他们两人最薄弱的地方，根本无法反驳。
他甚至从头到尾都没有强迫两人做出任何选择，只是在“讲道理”，引导着他们说出他早已设定好的答案。
用“诚信”来压迫苏柳青，让她不得不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
用“重利”来安抚自己，什么“不算散”，什么“可以飞去德国”，不过是缓兵之计。
可若是此时反驳，反倒是自己在无理取闹！
“如果你接受不了这条路，还有另外一个选择。”
苏云海见两人都沉默不语，接着道，“擎天和Ed，我都派人去了解过，他们对你的合同，都很有接手的意愿。”
“擎天，甚至能出到一千五百万的高价。如果你愿意，这笔钱，我可以分五百万给你，当作你这段时间辛苦的酬劳。”
“剩下的一千万，我会拿去补偿给当初投资柳青的那些股东们。”
苏云海淡淡扫了他一眼：“这两条路都可以，你有选择的权力。”
“以前进入职业俱乐部一直是你的梦想，现在你也证明了自己，这两家顶级俱乐部都愿意以顶格的待遇来培养你。”
“如果你选择第二条，我其实也会真心恭喜你，终于得以圆梦。”
他看了一眼手表，靠回沙发上，语气平静地给出了最后通牒。
“我待会儿还有个饭局。你可以，思考两分钟。也....只有两分钟。”
客厅里，顿时陷入一片沉默当中。
“你不要逼他！”
苏柳青忽然抬起头，美眸中点点闪烁，话音颤抖，带着一丝倔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