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滴落下去,最后一道阴爻亮起。
八卦图完成的瞬间,整扇青铜门发出低沉的轰鸣。那声音不是从耳边传来,而是直接钻进骨头里,像是有东西在体内共振。我没有后退,也没有再看那扇门。我知道它要开了,但我不再关心门后是什么。
我低头看向脚下的碎镜片。
它们还在动,排列成反向的阵法,像在回应我的血。可这阵不该在这里出现。它不属于我,也不属于现在。它是另一个规则,另一种力量,在借我的血激活自己。
我抬起手,虎口处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但指尖还沾着红痕,一滴滴落在阵中。每滴一次,那些碎镜就往中心靠一分,像是被吸进去。
这不是结束。
是开始。
我蹲下身,用发丘指轻轻碰了触主镜残骸的边缘。指腹刚贴上去,一股热流猛地冲进脑袋。画面闪现——黑暗中有巨人被锁链缠住,四肢钉在墙上,嘴里发出嘶吼。他的右臂是青铜做的,左眼泛着绿光。
我没见过这个人,但我认得那种气息。
张家的血脉,混着尸气。
记忆碎片只持续了一瞬,然后消失。我收回手指,呼吸很慢。我知道这面镜子后面还有空间,不是物理意义上的后方,而是某种折叠起来的区域。它藏在里面,等有人打开。
我不能等。
我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镜框上。血没落地,直接被金属吸收。镜面忽然变得透明,不再是反射影像,而像是一层水膜在波动。我伸手探过去,指尖穿过表面,像是插进冰凉的湖水。
没有阻力。
我蜷起身体,运起缩骨功。骨骼一节节错位,身形收窄,整个人像蛇一样滑进了镜中。
穿过去的那一刻,空气变了。
原本静止的空间突然拉长,脚下不再是地面,而是一张由青铜锁链编织成的网。这些链子粗如手臂,交错纵横,延伸到看不见的深处。头顶也有锁链,倒挂着一面面铜镜,镜面朝下,映出我的影子。可那些影子动作不一致,有的站着,有的跪着,有的举刀,有的低头。
我落地时很轻,脚踩在锁链节点上,微微晃动。
四周寂静,但能感觉到压抑的气息。这不是死寂,是被强行压制的躁动。就像有什么东西被关了很久,正在慢慢苏醒。
我站直身体,黑金古刀握在右手。刀身微震,不是因为危险,而是感应到了什么。我顺着它的方向看去。
锁链尽头,一团黑影挂在高处。
他被三根主链穿透肩膀和胸口,悬在半空。身形魁梧,穿着破损的族老长袍,右臂是青铜义肢,表面刻满符文。最显眼的是左眼,一颗翡翠色的眼珠,即使在昏暗中也泛着冷光。
他不懂。
但我能感觉到他在看我。
我往前走了一步。
锁链发出轻微的响声,像是金属摩擦。那颗翡翠眼珠缓缓转动,对准了我的位置。
下一秒,他挣断了第一根锁链。
哗啦一声,铁链崩开,砸在远处的镜面上,炸出一圈裂纹。黑色雾气从裂缝中涌出,带着腥臭味。我立刻后撤,同时拔刀横挡。
他已经落地。
一步就跨过十米距离,青铜义肢高高举起,砸向我的头顶。我侧身避开,刀锋顺势划过他手臂。刀刃碰到青铜表面,发出刺耳的撞击声,火星四溅。
他没有停,转身就是一记横扫。
我矮身滚过,背脊擦着锁链滑行。刀柄撞到一处节点,震动传遍全身。头顶的镜面受力,接连响起脆响,几块镜片开始脱落。
我翻身站起,正对上他的正面。
这张脸我认得。
虽然覆盖着青灰色的尸斑,五官扭曲,但轮廓没变。他是张远山,十年前叛逃的族叔。我没见过他活着的样子,但在族谱拓本上看过画像。
他不该在这里。
更不该变成这样。
他再次扑来,速度比刚才更快。我举刀格挡,双臂承受巨大冲击,脚下一滑,差点跪倒。他左手抓住我肩膀,五指收紧,像是要把骨头捏碎。
我抬膝撞他腹部。
他不动,像一堵墙。
我松开一只手,用拇指按住刀柄末端,用力往前推。刀尖刺入他肋下,深入寸许。他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响,不是痛呼,而是一种低频的震动,像是从胸腔深处传来的回音。
他松手了。
我趁机后退两步,拉开距离。他站在原地,低头看着伤口。黑血顺着刀口流出,滴在锁链上,发出“滋”的声响,像是酸液腐蚀金属。
他忽然抬头,翡翠眼珠盯着我。
然后笑了。
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森白牙齿。
他抬起青铜义肢,指向我身后。
我本能回头。
身后是一面完整的铜镜,镜面模糊,映出我的背影。可就在那一瞬,镜中的我动了——它缓缓转头,面对前方,而现实中的我还没来得及回头。
我立刻意识到不对。
这不是反射。
是同步延迟。
我猛地转向张远山。
他已经不在原地。
锁链晃动,一道黑影从上方扑下。我来不及完全举刀,只能将刀背挡在头顶。他一拳砸在刀上,整把刀陷进锁链网中,连同我的手臂一起被压住。
他另一只手掐住我脖子,把我踢离地面。
窒息感立刻袭来。我挣扎,双腿蹬踏,却找不到着力点。他越收越紧,眼球充血,视野边缘开始发黑。
就在这时,我体内的血热了起来。
不是发烧那种热,是像有火在血管里烧。麒麟血醒了,顺着经络往上冲,一直涌到脖颈。我张嘴咬破嘴唇,一口血喷在他脸上。
他动作顿了一下。
我抓住机会,左脚踩上他膝盖,用力一蹬。身体腾空翻转,借力抽出黑金古刀。落地时单膝跪地,刀已横于胸前。
他站在原地,脸上还留着血痕。
翡翠眼珠剧烈颤动,像是内部有什么在挣扎。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抬头看我,喉咙里发出断续的声音:“……主……人……”
我没动。
他忽然抱住头,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整个空间都在震。头顶的镜子一块接一块炸裂,碎片如雨落下。我抬手护脸,同时跃向侧面一根粗链,攀住稳住身形。
他跪在地上,身体抽搐。青铜义肢冒出黑烟,符文一条条断裂。那颗翡翠眼珠开始渗血,顺着脸颊往下流。
但他没倒。
几秒后,他抬起头,眼神变了。
不再是野兽般的凶狠,而是带着一丝清明。
他看着我,嘴唇微动:“快走……这不是你能破的局。”
我没说话。
他知道我是谁?
他继续说:“他们用我的骨头做钥匙……用我的命换门缝……别信那些影子……它们会骗你……”
话没说完,他身体猛然一僵。翡翠眼珠重新变得浑浊,黑气从七窍喷出。他站起身,比我之前见到的更加狂暴。
我不能再等。
我盯着四周的锁链结构,寻找支撑点。所有铜镜都由中央框架连接,只要破坏核心节点,就能让整个系统崩溃。
我深吸一口气,运起缩骨功,将身体贴在倾斜的锁链上,避开正面攻击路线。他冲过来时,我蹬壁弹射,反手将黑金古刀插入主镜边框的接合处。
刀身嗡鸣。
麒麟血顺着手掌流入刀刃,渗进金属纹路。刹那间,十二面铜镜同时震颤,镜面浮现蛛网般的裂痕。
他察觉到了,转身扑来。
但我已经跳开。
第一面镜子炸裂时,碎片呈扇形飞射。他挥臂格挡,但一片尖锐镜刃穿过空隙,直插他左眼。
贯穿颅骨。
他仰头大吼,声音像是从地底传来,带着无法形容的悲怆。黑血从眼眶喷出,顺着脸颊流下。他踉跄后退,撞上锁链网,身体被几根铁链刺穿,钉在半空。
我没靠近。
他垂着头,只剩右眼还能动。那眼里没有恨,也没有怒,只有一种深深的疲惫。
我站在下方,抬头看他。
他忽然开口,声音极轻:“……孩子……你不该来的……”
我没回答。
他闭上了眼。
锁链开始崩解,一根接一根断裂。头顶的镜子接连炸开,碎片如暴雨倾泻。我转身跃向出口方向,脚踩不断塌陷的锁链网,每一步都在与时间赛跑。
最后一块主镜在我身后爆开。
气浪掀来,我扑向镜面边界,伸手穿过那层水膜般的屏障。身体被拉出的瞬间,背后传来巨大的坍塌声。
我摔在地上,翻滚两圈停下。
碎镜散落四周,冒着青烟。那张反向八卦阵已经消失,像是从未存在过。
我撑着地面坐起,喘息。
刀还在手里,刀尖朝下,插进地砖半寸。
远处,门缝比之前宽了些。黑色物质缩回内部,表面光滑如镜。我抬头看它。
镜面映出我的影子。
我站起来,它也站起来。
我往前走,它跟着动。
我举起刀。
它也举起刀,但刀刃朝后。
我停下。
它也停下。
然后,它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