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雪地里那块露出的深灰色布角,没有动。
风卷着雪沫子往脸上扑,像针扎似的疼。我的手还搭在黑金古刀的刀柄上,指节已经冻得发僵。刚才那段石阶我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踩实了,可我知道,从林子里退回去的影子,现在又跟上来了。
不是一个人。
是三个。他们呈三角阵型包抄,脚步压得极低,但麒麟血在血管里轻轻跳动,像指南针一样指向他们的方位。右后方那个靠得最近,左前方的停过一次,像是在等信号。
他们在等我松懈,等我走进更空旷的地方。
我往前挪了两步,故意踩碎一块薄冰。咔嚓一声脆响,在寂静的雪地里格外刺耳。身后那三人的脚步明显乱了一瞬,又立刻稳住。他们在试探。
我继续沿着石阶往上走。台阶尽头是片高地,再往前就是那座废弃的祭坛遗址。但我不打算去那儿——半山腰有条狭窄的裂谷,两侧岩壁像刀削过似的,只容一人通过。那是动手的好地方。
我身子一偏拐进岔路,脚印歪歪扭扭地伸向乱石堆。走出十来步后,我突然停住,缩身蹲下,后背紧贴着一块倒下的石碑。呼吸放慢,用缩骨功把身子缩成一团,几乎与雪地融为一体。
三个人影陆续从高处掠过,踩着我的脚印往前追。
第一个是右后方那个,下盘极稳,手里拖着条短铁链,链头刮过石头发出细碎的声响。他脸上戴着面具,上面有深刻的划痕——是灰袍死士,被抹去了神智,只剩执行命令的本能。
第二个从左侧包抄过来,脚步轻得像猫,肩上扛着一截青铜钩索。第三个落在最后,双手空着,但左臂绑着暗扣,里头肯定藏了东西。
他们在岔路口停住。
拎链子那个蹲下身,手指探进雪里,摸了摸我踩碎的冰壳。他没出声,只抬手在空中划了两道弧。是暗号。
我没等他们回头。
起身拔刀,一步踏出。黑金古刀带着风声劈下,直取第一人咽喉。他反应极快,抬链要挡,可刀锋已经切入颈侧,精准地切断了连接阴核的脉络。他连哼都没哼一声,就扑倒在雪地里。
第二人猛地跃起,钩索甩向岩壁想借力腾空。我侧身滑步,在他离地的瞬间横刀一抹,刀锋割断了他小腿的肌腱。他重重摔下来,膝盖砸在石头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第三个人转身就往回跑。
我没追。右手一扬,刀鞘脱手飞出,正中他膝窝。他踉跄跪地,手刚撑住雪面想爬起,我已经几步赶上,单膝压住他后背,左手扣住头盔,右手刀锋斜切,刀刃从面具缝隙切入,精准地切断脊椎连接点。
三人都倒了。我没松手,指尖按在他们颈侧,感受着阴气的流动。麒麟血开始发烫,顺指尖渗入尸体经络。三具身体微微抽搐,随即僵住。他们体内的自爆机关被血封住了。
我收刀入鞘,把三人拖到裂谷入口的岩缝里。这儿风大,雪存不住,正好掩盖痕迹。我用刀尖挑开他们的面具,翻过来看内侧。每张面具上都刻着数字和符号——是“门”的坐标。北麓支脉,编号七、八、九。和玉佩上那个“七”对上了。
这些人不是偶然撞上的。他们是冲着“七号门”来的,也是冲着我来的。
我把面具揣进怀里,将尸体推进岩缝深处,用碎石和雪掩埋。随后蹲下身,左手按地,发丘指探入冻土。地下有微弱的气流窜动,是空腔形成的风道。这种地方既容易藏身,也容易暴露。
我闭眼,让麒麟血顺着指尖渗入土中。刹那间,几个破碎的画面闪过脑海:一个灰袍人站在高处,手里举着铜牌;另一个在地下掘土,岩壁上有新鲜的刻痕;第三个……是张远山的脸,可他没戴面具,嘴唇开合,却听不见声音。
画面转瞬即逝。
我睁开眼,望向裂谷上方。风小了,雪还在下,但不再密集。天是灰白色的,雪地反着光,刺得人眼睛发酸。我站起身,拍掉肩上的雪,朝着祭坛遗址走去。
刚迈出两步,脚步骤停。
我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心有道旧伤,是之前在冰湖底划的。伤口早已结痂,可此刻,痂下隐隐发烫。不是疼,也不是痒,而是一种沉甸甸的涌动感,像有什么东西正慢慢往外渗。
我盯着掌心看了几秒,攥紧拳头,继续往前走。
石阶比来时更滑,我走得格外小心。每一步都先试探地面的承重。走到一半,我停下脚步,从袖袋里摸出那枚玉佩。背面的“七”字还在,可这次摸上去不只是温润,竟有些发软,像是金属正在融化。
我把玉佩举到眼前,对着灰白的天光细看。玉表面浮出一层极淡的红纹,像血丝,又像裂痕——这纹路之前绝对没有。
我刚把玉佩塞回暗袋,手还没抽出来,脖子上的麒麟纹身突然一跳。
不是警告,也不是共鸣。
像是某种回应。
我猛地抬头,看见前方祭坛遗址的残碑之间,立着一个人影。
他背对着我,穿着深灰色长袍,身形很高。手里没拿武器,也没戴面具。他就那么站着,一动不动。
我停在原地,手缓缓移向刀柄。
那人抬起右手,极其缓慢地举过头顶。动作庄重得像在举行某种仪式。接着,他轻轻放下手臂,整个身子转了个方向,悄无声息地没入碑林深处。
我没追。
风卷起雪沫,扫过残破的石柱。我站在台阶上,凝视着那片碑林。刚才那人站过的雪地上,干干净净,连个脚印都没有。
我握紧刀柄,迈步向前。
走到碑林边缘时,我蹲下身,手指探进雪层。冻土硬得像铁,但有一小块地方的泥土颜色略深,像是刚被翻动过。
我用刀尖撬开表层雪泥,往下挖了几寸,碰到个硬物。
是半块青铜牌。
我把它抠出来,擦掉泥垢。牌面上刻着一个字:“等”。
字迹很熟悉。
和我在祭坛地下空间找到的残牌,是同一把刀刻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