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慈善之蛇
伦敦金融城的玻璃幕墙在雨后初晴的阳光下反射着刺目光芒，仿佛一切污秽都被那场豪雨洗涤干净。但汤姆·布朗宁知道，这光洁表面下涌动着怎样的暗流。
罪恶从不暴露在阳光下，而是寄生在光鲜亮丽的体系之中，利用其规则作为最好的掩护。
他坐在档案室冰冷的电脑前，屏幕上展示着“全球和谐基金会”设计精美、充满人文关怀的官方网站。儿童的笑脸，洁净的诊所，受助者感激的泪水……一切都完美无瑕。
然而，马尔科姆通过某些“老派”渠道弄来的内部审计报告碎片，与索菲亚从加密网络深处挖掘出的资金流向数据，拼凑出另一幅图景。
这家基金会的资金流动路径复杂得令人窒息。全球各地的捐款汇入开曼群岛总部后，迅速化整为零，流入数十个分布在避税天堂的空壳公司。
这些空壳公司像贪婪的蛇群般相互缠绕吞吐，最终将大部分资金引向同一个终点：一家注册在列支敦士登，名为“瓦尔哈拉之声”的有限责任公司。
该公司没有官方网站，没有联系电话，只有一个律师事务所的地址和注册信箱，业务范围模糊地标注为“文化传媒与科技投资”。
“瓦尔哈拉之声……”汤姆沉吟着。这个名字带着刻意为之的北欧神话隐喻，与“全球和谐基金会”的普世慈善形象形成微妙反差，却又隐隐呼应着某个共同主题——声音。
“汤姆，看这个。”索菲亚在加密频道中分享数据，“‘瓦尔哈拉之声’在过去十八个月里，是至少七个全球性大型音乐节、数十场高端艺术展览、以及三个跨国流媒体音乐平台‘个性化推荐算法优化’项目的匿名主要赞助商。资金数额巨大，但完全隐藏在层层股权结构之后。”
文化、音乐、媒体流……这些正是那些嵌入“神经编码”指令的音频最理想的传播载体。
通过赞助甚至控制这些活动和技术，幕后黑手可以轻而易举地将致命指令植入最流行的音乐、最热门的展览环境音效、甚至每日推送的个性化歌单中。
覆盖范围之广，渗透程度之深，令人不寒而栗。
“慈善只是外壳，”汤姆低语，寒意顺着脊椎攀升，“资金最终流向意识形态的武器工厂。用慈善的钱培养传播渠道，然后向那些被‘帮助’过、植入了接收器的人灌输杀人指令。”
这条“慈善之蛇”，利用人类的善意作为伪装，悄无声息地将毒牙刺向全球的受害者。
而藏在列支敦士登的“瓦尔哈拉之声”，就是它的神经中枢。
“能查到这家公司的实际控制人吗？”汤姆问，尽管知道希望渺茫。
“防火墙比瑞士银行金库还厚，”索菲亚回答，键盘敲击声透露出她的挫败，“尝试了几个突破口，都触发了极其灵敏的警报系统。对方有顶级网络安全团队，绝非普通公司。”
汤姆的直觉警报大作。这条线不能再深挖了，至少不能通过官方渠道。但他必须做点什么。
他利用自己尚未被完全注销的警探权限，小心翼翼地访问内部数据库，尝试交叉比对与“瓦尔哈拉之声”及受赞助活动相关的信息。
就在他输入最后一组查询参数时，屏幕右下角突然弹出一个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系统提示图标，闪烁了一下后瞬间消失。速度快得像幻觉。
但汤姆的心脏猛地收缩。那不是幻觉。那是内部系统的高级监控警报，提示有非常规权限访问特定敏感数据组合，已被记录并标记。他的操作触发了警报！
几乎同时，他办公桌上那部几乎从不响起的外线电话，发出刺耳的尖鸣。
孟买。湿热夜雾笼罩着贫民窟，混杂着各种气味，粘稠得令人窒息。
艾米·杰瑞靠在一堵湿漉漉的砖墙后，剧烈的心跳尚未平复。
几分钟前的追逐耗尽了她的体力，她凭借对狭窄巷道地形的熟悉和运气，暂时甩掉了追踪者。
她不敢回廉租旅馆，那里可能已经暴露。她摸出加密通讯器，屏幕已经碎裂，刚才逃跑中的激烈碰撞损坏了它，无法再与汤姆稳定联系。绝望感如同冰冷藤蔓缠绕而上。
她手中紧握着那袋冒着生命危险取得的证据——几个残留黄色药膏的盒子和那几支可疑的安瓿瓶。这是唯一的希望。
她必须找到那个“传道者”。根据零星收集的信息，“天使之手”在孟买的负责人是一位极具魅力的男性，被称为“导师”或“传道者”，偶尔会巡视诊所并对某些“有价值”的对象进行“引导”。他是连接底层执行者和更高层的关键节点。
艾米躲在阴影中，观察旧水管厂区的诊所。
因之前的骚动，那里加强了警戒，多了两个更像打手的人在巡逻。直接靠近等于自投罗网。
她需要一个接近并辨认“传道者”的计划。回忆起之前注意到的细节：诊所侧后方有个相对独立的稍显整洁的棚屋，似是负责人的临时办公室。那里或许是机会。
时间流逝。就在艾米几乎放弃时，两辆黑色SUV无声驶入废弃厂区，停在独立棚屋附近。
车门打开，几名穿西装、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保镖率先下车警惕环视。
随后，一个身影走出。
那人穿着剪裁合体的亚麻衬衫长裤，身材高挑，举止优雅。
即使在孟买夜的闷热中，他也显得一丝不苟。面容看不真切，但能感受到一种磁性的、令人不自觉想倾听的气场。
他对诊所门口一名“医护人员”低语几句，对方立刻恭敬点头哈腰，引他走向独立棚屋。
“传道者”……艾米几乎确定。那种混合领袖气质和冰冷距离感的气场，与环境形成巨大反差。
机会稍纵即逝。艾米估算距离和保镖视线死角。
她注意到棚屋后有条堆废弃建材的小巷，或可绕到后面尝试窃听。
她如幽灵般在阴影中移动，利用每个掩护，谨慎接近。
耳边能听到棚屋内隐约谈话声，但听不清晰。她终于潜行到棚屋后墙，那里有个高位通风窗口，用简陋木条钉着。
艾米小心搬来几个废弃砖块垫脚，勉强能透过木条缝隙看到内部一角。
“传道者”背对窗口，对诊所负责人说话。
声音透过墙壁传来，低沉富有感染力，即使说着当地语言，也带着奇特近乎吟诵的节奏感。
“……‘齐声’之日临近，第一批‘纯净之声’必须准时送达。这里是重要试验场，群体响应数据至关重要……”传道者说道。
“导师放心。导剂分发顺利，受体接受度高。节日当天，信号覆盖绝不会出问题。”负责人恭敬回答。
“齐声”？“纯净之声”？“试验场”？“节日”？艾米心脏狂跳。
这些词汇组合透露令人不安的庞大计划。她努力记忆每个词。
就在这时，“传道者”结束谈话转身。艾米终于看到他的侧脸——高挺鼻梁，薄唇，清晰下颌线。目光扫过房间，似乎无意间落向后窗方向。
艾米立刻矮身屏息。
寂静中，她听到棚屋内传来“传道者”清晰冰冷的声音，这次是英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外面有只迷路的小老鼠。处理一下。”
糟了！艾米浑身血液冰凉。不知如何暴露——微小声响、光线变化，或对方超常警惕性。
她毫不犹豫跳下砖块转身就跑！身后立刻传来保镖厉声呵斥和急促脚步声，不止一个！
这次追逐比之前更凶险。保镖显然专业训练，速度更快配合更默契。
子弹呼啸擦过耳际，打在旁边墙壁溅起碎屑。
艾米在迷宫般巷道中拼命奔跑，肺部火烧般疼痛，对地形的熟悉成唯一优势。
她疯狂变换方向，利用堆积垃圾废弃家具设置障碍，但身后脚步声始终如影随形，越来越近。
她冲出一个巷口，前方是相对开阔的泥泞路。一辆破旧卡车正缓慢驶过。
艾米不顾一切飞扑过去，险险滚到卡车另一侧，暂时阻挡保镖视线和射击线路。
她听到身后愤怒吼声和车辆急刹。他们肯定有车！她不能停，必须继续跑！
就在她挣扎爬起准备冲进另一片密集棚户区时，一只手突然从旁边低矮门洞伸出，猛地将她拽入！
艾米惊骇之下几乎叫出声，但那只手迅速有力捂住她的嘴，将她拖入黑暗。
门在她身后悄无声息关上。外面，保镖脚步声和引擎声呼啸而过，逐渐远去。
黑暗中，艾米心脏狂跳不止，她挣扎着，试图看清抓住她的人。
一个压低的、带着浓重当地口音英语的男声在她耳边响起：“别出声！你想被他们打死吗？”
伦敦。汤姆盯着那部仍在发出单调忙音的电话，仿佛它是即将爆炸的炸弹。他没有接。他知道电话来自内部监察部或更隐秘部门。这是警告，也是确认——他确实碰到了不该碰的东西。
他缓缓放下听筒，手指冰凉。档案室寂静得可怕，只有老旧服务器运行的微弱嗡鸣。
但他能感觉到，无形的网正在收紧。监视的目光此刻一定聚焦在他身上。
他深吸气，努力压下胸腔惊悸。不能慌。艾米还在孟买身处险境，刚获得的线索至关重要。
他迅速回到电脑前，最快速度清理刚才所有查询记录和浏览痕迹——尽管可能为时已晚。
然后他尝试再次联系艾米。通讯器依旧无法接通。
他必须把伦敦的发现和警告传出去。
他飞快编写加密信息，包含“瓦尔哈拉之声”、列支敦士登、音乐节赞助及自己可能暴露的警告，设置为持续尝试发送模式，希望艾米一旦修复设备就能收到。
做完这一切，他靠回椅背，感到深深疲惫和孤立无援。办公室电话不再响起，但这寂静比铃声更令人窒息。他知道，自己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可能踏入敌人精心布置的陷阱。
慈善的光辉之下，毒蛇已然昂首，信子嘶嘶作响。
而他和艾米，仿佛是黑暗中唯二能看到它致命毒牙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