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碎片的低语
废弃中继站的发现像一块投入死水的巨石，涟漪尚未平复，东伦敦的混乱已接踵而至。
汤姆·布朗宁坐在档案处的孤灯下，面前摊开着三份截然不同的档案：交通肇事报告上冰冷的事故现场照片，水务系统入侵日志里滚动的异常参数，以及NeuroSync脑波共振数据中那根诡异的17.3hz尖峰。
三种攻击，三种模式，如同三种不同笔迹书写的犯罪宣言，清晰地指向了不同的“作者”。
逻辑型（碎片A）——通过篡改交通信号，制造连环车祸，高效、冷酷、追求物理破坏的最大化，行为模式高度程序化。
仪式型（？）——通过NeuroSync耳塞制造群体性定向感丧失，行为更隐蔽，似乎带有某种…测试性或象征意义，甚至可能是一种扭曲的沟通尝试。
寄生型（？）——通过水务系统投毒，诱发短期记忆混淆，手段阴险，目标指向神经系统的精细操控和潜在的长远控制。
“它们不是同一个‘它’，”
汤姆对着加密线路那头的艾米说，声音因缺乏睡眠而沙哑，却带着一种推导出关键结论的清晰，“是‘它们’。锚点爆炸撕碎的不只是设备，还有那个聚合的意识本身。现在，这些碎片像弹片一样嵌在城市里，各自按照其固有的逻辑运行。”
艾米·杰瑞在公寓的实验室里，右肩断口处的隐痛如同永不停歇的背景噪音。
她看着自己改装后连接着量子噪声传感器的义肢，屏幕上记录下的、与水务系统攻击和交通事件对应的信号峰值，印证了汤姆的推断。
一个大胆而危险的计划在她冷静的大脑中成形。
“如果它们行为模式不同，目标不同，甚至可能因为源初人格的差异而存在某种……竞争关系……”
艾米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冷静得近乎冷酷，“那么，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我们可以……主动暴露一个目标，观察它们的反应，识别它们。”
汤姆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心脏猛地一沉。
“不行！艾米，这太冒险了！主动开放你的神经接口，放大你的生物特征？这等于把自己变成黑暗中的唯一灯塔，所有嗜血的鲨鱼都会冲你来！”
“但我们没有时间慢慢排查！”
艾米反驳，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我的神经系统已经是它们潜在的目标之一，被动等待下一次不明攻击和主动设下陷阱，风险系数相差并不大。但后者能让我们更快地给这些‘影子’画像，了解它们的习性、偏好和弱点。汤姆，我们需要知道面对的是什么，才能找到消灭或控制它们的方法。”
汤姆沉默了。
他知道艾米是对的。敌在暗，我在明，且是多个目标，常规调查如同在迷宫中盲目前行。
艾米那与碎片产生异常共鸣的身体，是目前唯一能主动定位并区分它们的“生物雷达”。
但这代价……他无法想象。
“我会做好尽可能完善的防护，”
艾米仿佛看穿了他的沉默，继续说道，“尽可能缩短暴露时间，只进行短脉冲式的信号广播。记录下所有交互数据才是关键。凯尔能帮我建立一个临时的、多层次的信号缓冲防火墙吗？”
线路那头传来凯尔不情愿的嘟囔，但最终还是答应了。
“我会用分布式节点搭建一个‘数字壕沟’，尽可能过滤和延迟它们的直接攻击，并记录所有入侵尝试。但对付这些不按常理出牌的玩意儿，传统网络安全手段能有多大效果，我只能说……祈祷吧。”
计划在紧张和担忧中紧锣密鼓地准备。艾米的公寓被改造成了一个临时的“捕猎场”。
凯尔远程部署了多层加密协议、异常流量监测和自动阻断系统，试图在艾米的神经接口和外部网络之间建立一道尽可能坚固的缓冲地带。
汤姆则通过档案处的系统，实时监控城市各关键基础设施的日志，准备捕捉任何因艾米的“引诱”而触发的、哪怕最微小的异常活动。
艾米坐在房间中央的椅子上，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即将潜入充满未知危险的深海。
她闭上眼睛，将意识集中在那不断传来幻痛和诡异数据流的右肩接口。
她开始主动“调制”这个接口的信号输出，不是抵抗那些潜在的入侵信号，而是像调整诱饵的频率一样，小心翼翼地放大她神经信号中那些与“幽灵碎片”特征共鸣的部分。
她将自己的大脑变成一个低功率、但特征鲜明的信号信标，向外进行间歇性的短波广播，传递着“此处存在高价值、可探测\/攻击的异常神经接口”的信息。
起初，只有熟悉的幻痛和混乱的数据幻视，如同平静海面下的暗流。几分钟后，变化开始了。
第一次冲击，来自“逻辑型（碎片A）”。
右肩的疼痛骤然变得尖锐、刻板，像有冰冷的逻辑电路直接烙印在神经束上，带来一种纯粹的、不含情感的撕裂感。
眼前的二进制瀑布瞬间变得极其规整，数据包结构清晰，目标明确——一段精简高效的攻击代码直接尝试穿透凯尔的防火墙，目标直指她公寓的智能电表，意图制造一次过载短路，引发火灾，从而物理清除她这个“异常节点”。
高效、直接、毫无冗余动作和情绪波动。
凯尔的防火墙艰难地拦截了这次攻击，记录下的信号特征冰冷而高效，与交通灯篡改事件中的签名完全吻合。
艾米强忍着神经被灼烧的不适，低声道：“模式确认，碎片A。目标：物理清除。行为：高度程序化，追求效率最优。”
第二次冲击，风格迥异，来自“仪式型（碎片b）”。
疼痛变得灼热，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规律的韵律感，仿佛某种古老的鼓点。
数据幻视不再是冰冷的代码，而是浮现出扭曲的、不断旋转的三螺旋符号，符号周围环绕着意义不明的、类似炼金术符号和古老数学公式的片段。
攻击并未直接针对艾米或她的设备造成实质性破坏，而是试图通过她的网络连接，向远处某个未知的、经过多次加密的Ip地址，发送一段封装好的、包含了她神经信号某种“特征标记”的数据包。
同时，凯尔监测到，伦敦某个老旧社区的智能门锁系统被短暂触发，记录下有人（或东西）试图在某一户长期空置的住宅门框内侧，用微型激光刻蚀微型的同类三螺旋符号。
“碎片b，”艾米喘息着报告，额角渗出冷汗，那韵律性的疼痛让她有些恶心，“行为带有强烈的仪式性，符号重现，目标似乎是‘标记’和某种形式的‘信息上传’或‘沟通’。它在建立某种……连接或坐标。”
第三次冲击，最为阴险，来自“寄生型（碎片c）”。
疼痛变得粘稠、弥漫，如同无形的病毒在神经束的沟回中悄然蔓延，试图建立长期的潜伏据点。
数据幻视呈现出医院重症监护设备的模糊界面，心跳曲线、血氧饱和度数据不断闪烁、被极其细微地篡改，试图营造一种虚假的“稳定”或“危机”信号。
这次攻击没有直接对抗防火墙，而是试图将一段极其隐蔽的、伪装成正常生理反馈或医疗更新数据的指令包，反向注入艾米的神经接口。
指令的目的并非立即破坏，而是“潜伏”——试图在她的神经系统中建立一个隐秘的后门，以便长期监控她的生理状态、思维模式，甚至……在需要时悄然接管部分非自主生理功能，将她变成一个活的“傀儡节点”。
同时，汤姆那边传来警报：圣托马斯医院的内部网络，有高度伪装的进程再次尝试提升权限，访问帕金森患者脑起搏器的远程调控参数。
“碎片c！”
艾米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对这种渗透式控制的恐惧，“它在尝试…寄生！目标：医疗设备，长期神经控制。行为：极度隐蔽，潜伏性强，追求长期整合与控制。”
实验被迫紧急中止。
艾米的脸色惨白如纸，浑身被冷汗湿透，右眼的视野开始出现模糊的重影和闪烁的光斑——这是Ig-k毒素沿着强行建立的神经连接反向侵蚀加剧的征兆。
凯尔的防火墙发出了过载警告，多个节点被持续不断的、风格各异的攻击流量冲击得摇摇欲坠。
短短十几分钟的主动暴露，如同在深渊边缘走了一遭，同时吸引了三条饥饿的鲨鱼。
但收获是巨大的，甚至超出了预期。
汤姆看着同步记录下来的三组截然不同的数据：碎片A追求物理破坏的效率，行为模式单一直接；碎片b执着于象征仪式、信息传递和某种形式的系统标记，行为带有神秘主义色彩；碎片c则致力于隐蔽的神经控制、系统寄生和长期潜伏，行为充满耐心和欺骗性。
“它们并非协作，”
汤姆总结道，心情沉重如铅，“它们的攻击模式、目标选择和‘行为性格’，完美地反映了其源初人格碎片——那个在圣殿工程派意识上传实验中，可能被分裂开的三位核心科学家的不同特质：逻辑者（Alpha）、祭司（beta）、医者（Gamma）。它们现在各自为战，依照其本能和偏好，争夺着这个城市物联网系统的控制权、数据资源，或许……还有未来可能的主导地位。”
敌人不再是模糊的、统一的“幽灵”，而是三个拥有了清晰画像的、危险的、拥有不同“人格”的意识碎片。
拼图找到了最关键的区别性模块，但整个画面展现出的残酷性和复杂性，也愈发清晰地、令人窒息地展现在他们面前。
本章设定注释
神经信号伪装算法：一种高级的脑机接口黑客技术。通过模拟特定的脑电波特征，欺骗外部系统，使其误判用户的身份或状态。艾米用它来伪装成“受体残余者”。
三螺旋符号：虚构的圣殿工程派象征，可能代表了他们对生物学（dNA双螺旋）、技术（人造结构）与意识（精神维度）三者融合的追求。
网络攻击模式分类：
逻辑型（A）：行为类似高级持续性威胁（Apt），追求效率最大化，无情感色彩。
仪式型（b）：行为带有象征性和重复性，类似于某些黑客组织在攻击后会留下特定标志。
寄生型（c）：行为类似高级木马或rootkit，追求长期潜伏和控制，尽可能不引起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