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族大营，黑石山脚下。
巨大的牛皮帐篷里弥漫着浓烈的羊膻味和马奶酒的酸气。
十几名蛮族各部首领围坐在篝火旁，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正中央的主位上，坐着一名满脸横肉、左眼带着刀疤的壮汉，正是此次南征名义上的总首领——铁勒部的酋长巴图。
“都哑巴了？”
巴图一巴掌拍在面前的矮几上，震得酒碗跳起，
“三百人的运粮队，连人带货被南人吃了个干净！
到现在连南人来了多少兵马都没摸清楚！
你们平日里抢东西时的威风呢？”
帐篷里一片死寂。
各部首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敢接话。
野狼峪运粮队被全歼的消息，就像一盆冰水浇在了蛮族大营头上。
这不仅仅是损失了三百精锐和一批粮草那么简单——更重要的是，这打破了蛮族自从攻破朔风城后“所向披靡”的心理优势。
“巴图首领，”
坐在下首的一个瘦高个汉子终于开口，他是灰狼部的酋长乌恩，
“这事透着古怪。
按逃回来的那几个孬种说，南人不过五百左右，半个时辰就把咱们三百勇士杀穿了。
咱们的勇士什么时候这么不中用了？”
“是啊，”
另一个满脸络腮胡的首领粗声粗气地说，
“朔风城咱们打了一个多月才啃下来，那是李啸那老小子确实有两下子。
现在李啸都被咱们抓了，南人哪来的这么能打的兵？”
帐篷里的议论声渐渐大了起来。
各部首领七嘴八舌，有的说可能是南人的援军精锐到了，有的怀疑是不是朔风城的守军残部突围出来了，还有的甚至猜测是不是其他部族暗中投靠了南人……
“够了！”
一个嘶哑冰冷的声音突然响起，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帐篷的阴影角落里，不知何时站着一个身影。
他穿着黑袍，脸上戴着白色木制面具，手中握着那根镶嵌着浑浊晶体的枯木手杖。正是那位噬魂教的修士。
帐篷里的气氛瞬间凝固了。
所有蛮族首领的脸色都变了变，看向那面具修士的眼神复杂——有敬畏，有恐惧，也有深深的不安。
巴图站起身，对着面具修士微微躬身：
“尊者。”
“野狼峪的败绩，不是你们的勇士不中用。”
面具修士缓缓走到篝火旁，幽绿的目光透过面具扫过众人，
“是南人用了新的战法。”
“新战法？”
乌恩皱眉，“尊者，什么战法能让我三百勇士败得这么惨？”
面具修士没有直接回答。
他伸出枯瘦的手指，在虚空中轻轻一点。
篝火的火焰突然扭曲起来，化作一幕模糊的景象——正是野狼峪中，五百朝廷锐士以三角阵型冲锋的画面。
虽然景象模糊不清，但那种浑然一体、气势如虹的冲击感，还是让在场的蛮族首领们倒吸一口凉气。
“这……”
巴图的独眼死死盯着火焰中的画面，
“这是……军阵？可南人的军阵我们见过，没这么……”
“这不是普通的军阵。”
面具修士收回手指，火焰恢复了原状，
“这是一种将士兵的意志、战意凝聚起来的秘法。
虽然粗糙，但确实有效。
在战场上，这样的军队能发挥出一加一大于二的力量。”
帐篷里再次陷入沉默。
这些蛮族首领都是身经百战的悍将，自然明白“一加一大于二”在战场上意味着什么。
“尊者，”
巴图沉声道，
“那咱们该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南人用这法子把咱们一个个吃掉吧？”
面具修士发出一声低沉的冷笑：
“所以本座才把你们都叫来。南人这新战法虽然厉害，但有两个弱点。”
所有首领都竖起了耳朵。
“第一，这战法需要士兵高度集中精神，彼此信任，心意相通。”
面具修士缓缓道，
“只要想办法扰乱他们的心神，打乱他们的节奏，这战法就不攻自破。”
乌恩眼睛一亮：“尊者的意思是……”
“明日拂晓，全军出击。”
面具修士的声音冰冷而坚决，
“这一次，本座会亲自出手。
用‘摄魂妖风’扰乱南人军心，再用‘兽潮’冲垮他们的阵型。”
听到“摄魂妖风”和“兽潮”这两个词，几个蛮族首领的脸色微微发白。
他们见过面具修士施展这些手段——那确实不是凡人能抵挡的力量。
朔风城破，很大程度上就是靠了这些诡异的手段。
“可是尊者，”
一个年轻些的首领小心翼翼地问，
“您上次不是说，那祭坛被毁之后，这些法术的效果会大打折扣吗？”
面具修士幽绿的目光转向他，那年轻首领顿时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
“祭坛虽毁，但本座还在。”
面具修士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
“只要本座亲自施法，效果虽然不及全盛时期，但对付这些刚刚学会新战法的南人，足够了。”
巴图深吸一口气，猛地站起来：
“好！那就听尊者的！各部立刻回去整顿兵马，明日拂晓，踏平落鹰涧！”
“踏平落鹰涧！”各部首领齐声吼道。
面具修士点了点头，转身准备离开帐篷。
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停住脚步，回头看向巴图：
“那个白狼族的小丫头，看紧点。她还有些用处。”
巴图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尊者放心，关在石牢最深处，派了十个好手看着，跑不了。”
面具修士这才满意地离开。
等他走后，帐篷里的气氛轻松了一些。乌恩凑到巴图身边，压低声音：
“首领，真要全听这……这尊者的？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巴图独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他端起酒碗灌了一大口，抹了抹嘴：
“不听他的，你能破南人的新战法？”
乌恩哑口无言。
“咱们草原上的规矩，谁拳头大听谁的。”
巴图放下酒碗，声音低沉，
“现在他的拳头最大。等灭了南人，抢够了东西……”
他没有说完，但独眼中的凶光已经说明了一切。
帐篷外，夜色深沉。
面具修士站在黑石山前，仰望着山顶那若有若无的灰黑色雾气。
他手中的枯木手杖轻轻顿地，杖头的浑浊晶体微微发光。
“军魂雏形……气运战阵……”
他低声自语，
“若是在修真界，这倒是个不错的苗子。可惜，在这里……”
他幽绿的目光转向落鹰涧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明日，就让你们知道，蝼蚁再怎么挣扎，也改变不了被碾碎的命运。”
同一时间，落鹰涧大营。
林微靠坐在床头，身上裹着厚厚的毛皮，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清明。
云疏影小心地喂他喝着温热的肉粥，林安则眼巴巴地守在床边。
帐篷帘子被掀开，赵干、拓跋雄、柳如烟和南宫玉鱼贯而入。
看到林微醒着，四人都是大喜。
“国师！您终于醒了！”
赵干激动地上前一步。
林微微微点头，目光扫过四人，最后落在赵干身上：
“我听疏影说了……野狼峪大捷，辛苦你们了。”
“都是国师教导有方！”
拓跋雄咧嘴笑道，
“那‘气运战阵’真他娘的好用！五百对三百，跟砍瓜切菜似的！”
林微笑了笑，笑容有些虚弱。
他看向赵干：
“现在营中情况如何？士气可还稳得住？”
“回国师，”
赵干正色道，
“自从野狼峪大捷后，军心大振！
现在全军都在加紧操练‘气运战阵’，士气高涨！
徐将军说了，照这个势头，用不了多久咱们就能主动出击了！”
林微点了点头，但眉头却微微蹙起。
他闭上眼，似乎在感应着什么。
“国师？”
柳如烟注意到他的异样。
片刻后，林微睁开眼，眼神变得凝重：
“不对……我感觉到……北边的气息不太对。”
“北边？”
南宫玉皱眉，“国师是说蛮族大营？”
“嗯。”
林微的目光望向帐篷外，仿佛能穿透营帐看到数十里外的景象，
“有一种……很强烈的恶意在凝聚。比之前祭坛还在时……更加凝练，更加……危险。”
帐篷里的气氛顿时一紧。
“国师的意思是……”
赵干沉声道，“蛮族要主动进攻了？”
“很有可能。”
林微咳嗽了两声，云疏影连忙给他拍背，
“而且这次……恐怕没那么简单。那个面具修士，应该会亲自出手。”
拓跋雄一瞪眼：“他敢来更好！老子正想找他算账呢！”
林微摇了摇头，语气严肃：
“不可大意。此人的修为虽受此界限制，但手段诡异，不是靠蛮力能对付的。”
他看向赵干，
“传令下去，加强戒备。尤其是夜晚和拂晓时分，要格外小心。”
“是！”赵干领命。
林微又看向柳如烟和南宫玉：
“柳姑娘，南宫兄，我需要你们帮我做一件事。”
“国师请吩咐。”
“我需要知道蛮族大营现在的具体情况。”
林微缓缓道，
“尤其是……那个面具修士在准备什么。
还有，朔风城的俘虏，特别是李啸将军的下落。”
柳如烟和南宫玉对视一眼，同时抱拳：
“我等明白，这就去准备。”
众人离开后，帐篷里恢复了安静。
林微靠在床头，目光投向帐篷顶，眉头紧锁。
他能感觉到，一场风暴正在酝酿。
而这一次，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的天衍罗盘和那枚黑色晶石。
罗盘依旧冰凉，晶石则有微弱的暖意传来。
“希望……还来得及。”他低声自语。
帐篷外，北风呼啸，带着刺骨的寒意。
而在更远的北方，蛮族大营中，无数火把正在被点燃。
一队队蛮族士兵从帐篷里涌出，开始检查武器，喂备战马。
大战，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