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新政的根基在北方与中原日渐稳固,摄政王陈默的目光却无法从南方那片躁动不安的海疆上移开。当内陆的直道在延伸,水利在兴修,学堂在建立时,来自东南沿海的加急奏报,却如同带着咸腥海风和血腥气的警钟,一次次敲响在紫宸殿和摄政王议政厅。
这日朝会,一封来自福建总督的八百里加急军报,被内侍用颤抖的声音当庭宣读。奏报详细描述了上月发生在泉州外海的一场惨剧:十余艘悬挂着狰狞鬼头旗的倭寇船队,趁着夜色与薄雾,突袭了一支由二十余艘商船、渔船组成的混合船队。倭寇不仅劫掠了所有货物,更将反抗的船员、渔民尽数屠戮,老弱妇孺亦未放过,尸体被抛入海中,鲜血染红了附近海域。其手段之残忍,行径之猖獗,令人发指。
这并非孤例。几乎同时,浙江、广东等地也传来了类似奏报。倭寇之患,仿佛一夜之间死灰复燃,且势头远超以往。他们不再满足于小股流窜,而是出现了大规模、有组织的联合行动,其舰船似乎也得到了加强,速度更快,甚至装备了少量火铳。
然而,更让朝堂上下感到震惊与不安的,是军报中提及的另一股势力。
“……另有巨舰三艘,形制怪异,船体高大,帆樯如林,通体漆成红黑之色,悬挂奇异旗帜,其上图案似狮非狮,似鹰非鹰。此等巨舰不参与劫掠,只于远处游弋观望,然其船侧炮窗密布,隐隐露出黝黑炮管,其形制威势,远非我朝水师战船可比。彼辈船员,发色各异,多有红发碧眼者,态度倨傲,曾派小艇靠近我巡逻船只,言语不通,手势蛮横,似有挑衅之意。当地渔民称之为‘红毛鬼’或‘红毛夷’……”
“红毛夷!”
朝堂之上,顿时一片哗然。许多老臣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他们或许听说过遥远的西方存在一些异邦之人,但从未想过,这些“红毛鬼”会驾驶着如此强大的战舰,出现在帝国的家门口,并且行为如此无礼,隐隐与倭寇之乱有所关联。
“肃静!”司礼太监尖着嗓子维持秩序,但效果甚微。
兵部一位侍郎出列,忧心忡忡道:“陛下,摄政王!倭寇为祸已久,然此番与‘红毛夷’战舰同时出现,恐非巧合!据零星海商传言,此等红毛夷来自极西之地,船坚炮利,于南洋、西洋各处建立据点,强占土地,垄断商路,其心叵测!如今其舰现身我沿海,与倭寇沆瀣一气,或为试探,其患深远,远超倭寇啊!”
另一位保守的老臣则持不同意见:“蛮夷之辈,不通王化,虽船坚炮利,终究是疥癣之疾。我天朝上国,重在陆疆,水师只需谨守海防,保境安民即可,何必与彼等在海上争锋?耗费巨资,得不偿失!”
“荒谬!”新任的、具有龙潜背景的工部官员立刻反驳,“海疆不宁,则东南财赋重地永无宁日!倭寇劫掠商旅,杀害百姓,动摇国本!红毛夷战舰游弋门外,虎视眈眈,今日是观望,明日就可能炮击我港口!岂能视为疥癣之疾?此乃心腹之患!”
朝堂上顿时争论不休,主要分为两派:一派认为应当重视海防,积极应对;另一派则依旧抱着“重陆轻海”的陈旧观念,认为海洋无关紧要,有限的资源应用于巩固陆权。
端坐于御阶之侧的陈默,始终沉默地听着双方的争论,脸上看不出喜怒。直到争论声渐渐平息,所有目光都聚焦到他身上时,他才缓缓开口。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纷扰的冷静与力量:“倭寇屠我子民,劫我商货,此仇不共戴天,必须血债血偿。”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持保守意见的官员,语气转冷:“至于红毛夷……诸位大人可知,他们来自何方?意欲何为?”
他自问自答,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他们来自数万里之外的欧罗巴洲。他们驾驶着跨越重洋的巨舰,不是为了来朝拜天朝上国,而是为了寻找黄金、香料、市场和殖民地!他们的字典里,没有‘朝贡’,只有‘征服’与‘贸易’——用炮舰打开的贸易!”
“今日,他们可以冷眼旁观倭寇行凶;明日,他们就可以借口‘保护商船’,炮击我们的城市!他们的出现,意味着帝国延续千年的、以陆地为中心的安全格局,已经被彻底打破!”
陈默站起身,走到殿中,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宫殿的穹顶,看到那遥远而危机四伏的海疆:
“海洋,不再是天然屏障,而是通往财富与威胁的高速通道!放弃海洋,就等于将帝国的门户拱手让人,将亿万子民和无穷财富暴露在敌人的炮口之下!”
“倭寇,要剿!红毛夷的挑衅,更要坚决回击!”
他斩钉截铁地定下基调:
“帝国,必须拥有一支能够驰骋大洋、扞卫海疆的强大海军!此事,关乎国运,不容置疑!”
“退朝后,相关各部主官,至摄政王议政厅议事!”
陈默的话语,如同定海神针,也为持续多年的陆权之争画上了句号。一个新的、充满挑战与机遇的海洋时代,伴随着倭寇的血腥与红毛夷的炮舰阴影,正式拉开了序幕。帝国的巨轮,在摄政王的意志下,开始调整航向,驶向那片深蓝却暗藏杀机的未知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