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铭带来的消息,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果然,不过两日,一道由青阳长老与宗主联合签署的、以特殊星纹加密的符诏,便悄然送到了林玄的洞府。
符诏内容简洁而郑重,正式征调他加入“星辉古道探寻筹备司”,授予其临时权限,可于三日后辰时,凭此符诏前往“秘星阁”甲字区报到,参与第一阶段的核心推演工作。
“甲字区!”陈铭得知后,眼睛瞪得溜圆,抓着林玄的胳膊激动地摇晃,“那可是秘星阁最核心的区域!据说里面存放的,都是关乎宗门根基的上古典籍!林师弟,你发达了!一定要带我去见见世面啊!”
林玄看着手中那枚触手温凉、星光内敛的玉质符诏,心中也难免泛起波澜。秘星阁甲字区,那是连许多宗门长老都未必能随意踏足的地方。
接下来的三日,林玄并未因即将到来的重任而打乱节奏。他依旧每日前往丙字区,只是更加专注于那些记录星域变迁、引力潮汐的古老残卷,不断印证和深化从吞星鼬那里得到的启发。吞星鼬似乎也明白即将面临重要的任务,变得更加专注,时常与林玄进行长时间的精神沟通,将一些模糊的、关于古老星空格局的片段记忆传递给他。
三日后,辰时。
林玄准时出现在位于天枢峰山腹深处、被层层强大禁制守护的秘星阁入口。这是一座完全由暗色星辰石砌成的殿宇,没有窗户,只有大门上方镶嵌着一颗不断缓缓旋转、散发出深邃吸力的黑色晶石,仿佛连接着另一片星空。
验过符诏,又经过一道凌厉的神识扫描,沉重的石门无声滑开。一股远比丙字区更加古老、更加精纯,甚至带着一丝法则威压的气息扑面而来,让林玄识海中的紫微星痕都微微悸动。
阁内并非想象中的明亮,光线朦胧,仿佛永远处于黎明或黄昏。无数书架并非木质,而是由某种暗金色的金属构成,其上漂浮着一卷卷被柔和光晕包裹的玉简、兽皮、金石,如同星辰般自行缓缓运转。空气中弥漫着檀香与陈旧纸张混合的味道,却奇异地让人心神宁静。
在一位面无表情、气息如渊的守阁长老指引下,林玄穿过一排排如同星域旋臂般排列的书架,来到了最深处的甲字区。
这里空间相对小了许多,只有寥寥七座悬浮的玉台。每座玉台上,都只供奉着一件或数件典籍。青阳长老已然在此,此外还有三位林玄不认识的老者,个个气息晦涩,目光开阖间仿佛有星云生灭,显然都是宗门内隐世不出的星算大家或阵法宗师。
“来了。”青阳长老见到林玄,微微颔首,对那三位老者介绍道,“这位便是林玄。林玄,这三位是璇玑老人、天衡子、玉衡子,皆是我宗星象推演的泰斗。”
林玄连忙恭敬行礼。三位老者目光落在林玄身上,带着审视与探究,但并无轻视,显然已知晓他在碎星带的作为。
“闲言少叙。”璇玑老人声音沙哑,直接指向中央玉台上悬浮着的一幅完全由星光凝聚、不断变化的巨大星图,“此乃集合我宗现存所有上古星图碎片,初步拼接出的‘星辉古道’推测路径。然,缺失甚多,矛盾处亦不少,尤其是关于‘古道’入口与‘启明之殿’的相对方位,推演数次,皆无法吻合。”
林玄凝神看去,那星图浩瀚繁复,一条模糊的、由无数光点连成的路径蜿蜒其中,但多处断裂,且与周边已知星域的相对位置显得十分别扭,仿佛硬生生插进去的一般。
“问题在于参照系。”天衡子抚须道,“我等皆以现今周天星斗为锚点进行推演,但若古道存在的年代,周天星斗之位与现今迥异,那么以此锚定出的古道坐标,自然谬以千里。”
玉衡子接口:“故而,当务之急,是找到古道存在时期的‘辰极’(星空坐标基准点),或至少是部分关键恒星的古位置。”
这正是林玄近日钻研的方向!他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拱手道:“诸位师祖,弟子近日校订古星图,略有心得。或可尝试,不以现今星图为锚,而以古道自身残存的星轨记录为内核,反向推演其所在年代的星空格局。”
此言一出,三位老者眼中皆闪过一丝精光。
“哦?具体如何施为?”璇玑老人饶有兴趣地问。
林玄便将借助吞星鼬提示,成功推演出“隐元”古星轨之事,以及其中涉及的“星域潮汐”、“引力源变迁”等猜想,条理清晰地阐述出来。他没有藏私,因为这关乎宗门大计。
三位老者听得频频颔首,时而发问,与林玄探讨其中关窍。林玄对答如流,虽在经验与修为上远不及三位泰斗,但其思路之新颖、对星辰动态演化的敏锐直觉,却让三老啧啧称奇。
“善!跳出窠臼,另辟蹊径!”天衡子赞道,“小家伙思路清奇,确是可造之材。既如此,我们便合力一试!以此幅初步拼接的古道星图为核心,结合各方收集来的上古星域变迁记载,重构古道时期的‘周天’!”
接下来的日子,林玄便彻底扎根于秘星阁甲字区。三位泰斗负责宏观架构与高深部分的推演计算,林玄则凭借与吞星鼬的独特沟通及其对古星图的敏锐直觉,负责校验细节、提出假设,并在那幅巨大的星光星图上进行微观调整。
这是一个极其耗费心神的过程。往往为了确定一颗参考星辰的古位置,需要查阅数十卷相关典籍,进行上百次复杂的星力模型构建与推演。林玄几乎是不眠不休,全靠凝辉境的修为和强大的神魂硬撑。吞星鼬也始终安静地趴在一旁,关键时刻给予模糊的指引。寻宝貂则乖巧了许多,不再胡乱跑动,只是偶尔会叼来一些它不知从秘星阁哪个角落翻出来的、沾满灰尘的零碎玉简,其中竟真有一两片记录了有用的边角信息。
时间在无声而激烈的推演中飞逝。
十日后,那幅巨大的星光星图,已然发生了显着的变化。原本断裂模糊的古道路径,被补全了不少,虽然依旧不够完整,但整体脉络清晰了许多。更重要的是,星图整体的格局进行了大幅调整,许多星辰的位置发生了偏移,形成了一片与现今星图既相似又不同的、古老而和谐的星空背景。在这片背景的衬托下,那条“星辉古道”不再显得突兀,反而如同一条原本就存在于那片星空的天然血管。
“快了……就快成了……”璇玑老人声音带着一丝疲惫,更多的却是兴奋,他指着古道尽头一片依旧混沌的区域,“只差最后一步,确定‘启明之殿’可能存在的星域范围!”
就在这时,林玄在查阅一卷名为《辰曜纪年》的孤本兽皮卷时,手指猛地一顿。这卷兽皮似乎曾被某种液体污损过,在记录某个上古纪年事件的末尾,有几行字迹模糊不清,但其旁附着的星图标注,却让他感到一丝莫名的熟悉。
那标注的几颗星辰相对位置,与他脑海中某个来自吞星鼬传递的、关于一片充满温暖光辉的星域记忆碎片,隐隐重合!
“师祖!请看这里!”林玄立刻将发现指出。
三位泰围拢过来,仔细辨认那模糊的字迹与星图标注。
“……辰曜历三千八百纪,帝星黯,”璇玑老人艰难地辨认着,“……众圣……赴‘启明’……以求…… 后面看不清了。但这星图标注……”
天衡子目光锐利:“这标注的‘璇光’、‘玉衡’、‘开阳’三星的相对位置,与我们现在推演出的古道尽头、那片混沌区域的边缘锚点,有七成相似!”
“《辰曜纪年》……这是星陨之战初期,巡星使内部使用的纪年法!”玉衡子语气激动,“这残缺的记录,似乎是在说,帝星(紫微)黯淡初期,有众多圣者(巡星使大能)前往‘启明’,以求……莫非是寻求解决‘星殒之劫’之法?!”
这个发现,如同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最后的迷雾!
结合这残缺的记录,以及星图标注,他们几乎可以断定,“启明之殿”就在他们推演出的那片混沌星域之中!
“立刻!以此标注为最终校准,锁定‘启明之殿’候选坐标!”青阳长老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所有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最后的推演开始了。有了这关键性的旁证,进程大大加快。
数个时辰后,当最后一道星轨被点亮,整幅星光星图骤然间大放光明!那条“星辉古道”如同一条被彻底唤醒的星河巨龙,从头至尾,清晰无比地呈现在众人眼前,其尽头,直指星图边缘一片被特意标注出的、闪烁着微弱金光的星域——那里,便是“启明之殿”最有可能的藏身之所!
第一阶段,最关键的星图推演工作,终于大功告成!
阁内一片寂静,随即,无论是三位泰斗,还是青阳长老,脸上都露出了难以抑制的激动与疲惫后的欣慰。
“好!好啊!”璇玑老人抚掌大笑,看向林玄的目光充满了赞赏,“林小子,此次,你当记首功!”
林玄长舒一口气,只觉得心神俱疲,但心中却充满了巨大的成就感。他看向身旁的吞星鼬,它亦抬起头,紫色眼眸中映照着那幅完美的星图,仿佛也看到了归家的路。
古道星图已成,下一步,便是真正的探索了。
(第七十六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