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枢殿的决议,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玄天宗高层激荡起层层涟漪后,又迅速归于一种外松内紧的沉寂。宗门一切如常,弟子们依旧按部就班地修炼、执行任务,但若有心人仔细观察,便能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暗流——丹殿、器殿的核心区域阵法光华日夜不熄,暗堂的人员调动比以往更加频繁隐秘,甚至连一向超然的阵殿,也少见地封闭了部分区域,似乎在紧急炼制着什么。
林玄的生活,也随之进入了前所未有的快节奏。
他被正式编入了“古道筹备司”下属的“星轨研判组”,拥有了自由出入秘星阁甲字区的权限。大部分时间,他都泡在那些浩如烟海的上古典籍之中,不是为了校订,而是为了“印证”与“深挖”。他需要将推演出的星辉古道路径,与所有能找到的、关于上古星域环境、常见禁制类型、巡星使行为习惯的记载相互印证,尽可能地在出发前,在脑海中构建出一条相对“真实”的古道模型。
这项工作极其枯燥且耗费心神,若非有吞星鼬从旁以模糊的记忆片段辅助,以及三位星算泰斗偶尔的指点,仅凭林玄自己,恐怕难以在短时间内取得进展。
“星辉古道,非止于星骸之间,更穿梭于虚实之隙,时有‘虚空褶皱’与‘法则乱流’,需以‘定星盘’时时校准,不可全信星图……”
林玄轻声念诵着一卷名为《虚空行走杂录》的骨简上的记载,指尖在面前由星力凝聚的微缩古道模型上轻轻划过,眉头微蹙。模型上,代表古道路径的光线在某些节点变得模糊不清,甚至产生分叉,这正是典籍中提到的“虚实之隙”和“空间褶皱”的模拟。
“若遇‘法则乱流’,当如何规避?”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询问身旁的吞星鼬。
吞星鼬低鸣一声,抬起爪子,在空中勾勒出几道扭曲的、如同水波纹般的轨迹,然后又指向林玄堆在旁边的几面样式古朴的青铜阵旗。
“依靠特定阵法稳定局部法则?”林玄若有所悟,立刻在脑海中的模型里,于那几个模糊节点旁,标注上了“需布‘镇虚阵’”的记号。
这样的工作,日复一日。他对星辉古道的认知,不再仅仅停留于一条冰冷的路线,而是逐渐填充上了环境、危险、应对策略等血肉,变得立体而真实。这个过程,也让他对空间法则、星辰禁制有了远超同阶的理解。
除了研读典籍,他还要参与由暗堂主导的“先锋斥候特训”。训练内容并非简单的厮杀,更侧重于隐匿、侦查、求生以及在极端环境下(如灵力枯竭、神识被压制)的应变能力。
负责训练的厉北辰,依旧冷面如铁,要求严苛到近乎残酷。
一次针对“神识屏蔽环境”下的潜入训练,在一处模拟碎星带混乱力场的特殊阵法中进行。林玄需要在不依赖神识的情况下,仅凭五感与对能量波动的直觉,穿过一片布满了无形陷阱和巡逻“星骸傀儡”(阵法模拟)的区域,取得目标物。
训练场内光影扭曲,能量乱流嘶吼,极大地干扰着视觉与听觉。林玄将《星辉·步》催发到极致,身形如同鬼魅,在混乱的能量间隙中穿梭。他摒弃了对外放神识的依赖,将全部感知集中于双眼、双耳,以及皮肤对能量流动的细微感应。
一次,他险些触发一道隐匿的能量陷阱,关键时刻,他肩头一直安静趴着的寻宝貂突然用尾巴扫了一下他的脖颈。林玄福至心灵,硬生生止住前冲之势,一道无声无息的分解射线擦着他的鼻尖掠过。
还有一次,他利用吞星鼬对星辰之力本源的亲和,感知到前方一处看似平静的区域,实则隐藏着一个强大的“星骸傀儡”核心,提前绕行,避免了正面冲突。
最终,他虽比几位经验丰富的暗堂斥候慢了一些,却是唯一一个没有触发任何警报、完美取得目标物的人。
训练结束,厉北辰看着气息微喘但眼神明亮的林玄,冰冷的目光中难得地闪过一丝认可:“感知敏锐,应变尚可,尤其……善于利用一切可用资源。这一点,在未知环境中,比纯粹的武力更重要。”他指的,自然是寻宝貂和吞星鼬的协助。
林玄谦逊行礼,心中却明白,厉北辰的认可,是建立在无数次险死还生的实战经验之上的,分量极重。
特训之余,林玄自身的修炼也未曾有丝毫懈怠。凝辉境初期的修为早已彻底稳固,正向中期稳步迈进。更重要的是,随着对古道星图与上古禁制的深入研究,他对《九天星芒枪诀》,尤其是那触摸到皮毛的“星芒境”意境,有了更深的体会。
他不再仅仅将“星芒”理解为更凝练、更具破坏力的星力,而是开始尝试理解其背后代表的“星辰法则的显化”。【逐月】的极速,关乎空间与引力的运用;【流火】的爆烈,涉及能量聚变与释放的法则;【裂空】的诡谲,则直接指向了空间本身的薄弱与撕裂。
虽然距离真正施展这些招式还遥不可及,但这种认知层面的提升,让他对自身力量的掌控,变得更加精微和富有灵性。
这一日深夜,林玄刚从一次高强度的神识抗压训练中解脱出来,正盘坐于听竹峰洞府内调息。忽然,他放置在洞府门口的、与陈铭约定的那枚用于非紧急联络的传讯符,微微震动了一下。
林玄睁开眼,拿起传讯符。里面只有陈铭简短的一句话,语气却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凝重:
“林师弟,小心战殿的人,尤其是那个王罡。最近他们那边,有些不太安分的动静。”
林玄目光一凝。
王罡,正是在碎星带有过冲突的那位战殿执事。宗门决议已下,筹备司紧锣密鼓,战殿却在这个时候“不安分”?
他想起天枢殿内,火耀长老那激进的态度,以及宗主最终将先锋任务交给暗堂时,战殿众人那不甚愉快的脸色。
看来,宗门内部的暗涌,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一些。
他将传讯符收起,眼神恢复平静,却多了几分深邃的思量。
星辉古道的光芒固然诱人,但在触及那光芒之前,隐藏在宗门阴影下的波澜,或许才是他需要面对的第一道关卡。
(第七十八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