责任,是我与生俱来的烙印。
自懂事起,我便知角宫之重,宫门之责。父亲的期望,母亲的温柔,朗角的依赖,像无形的丝线,将我紧紧缠绕,塑造着我的人生轨迹。我习惯了挺直脊背,习惯了面无表情,习惯了将所有情绪压在心底,用最冷静的目光审视一切,计算得失。
那场血腥的变故,夺走了父亲,夺走了母亲的笑容,也彻底碾碎了我心中最后一点天真。一夜之间,我必须成为角宫的支柱,成为朗角的依靠,成为宫门最锋利的刃。我将悲痛与愤怒深埋,化为更严苛的自律与更冷酷的手段。情感是弱点,我不能再有弱点。
所以当田栩罂出现时,我第一反应是审视与戒备。
他带着苗疆的神秘,带着一身莫测的蛊术,在宫门最危急的时刻降临。他救了母亲和朗角,身手狠厉,眼神却平静无波。他说他是宫淋角之子,我的堂弟。玉佩是真的,但我心中的疑虑并未完全消除。宫门正值多事之秋,任何变数都需谨慎对待。
我看着他以雷霆手段稳住局势,看着他在长老殿前不卑不亢,看着他以绝对的实力赢得认可。他很强,也很聪明,更重要的是,他似乎真的在意远徵。
远徵……那个和我一样,早早失去一切,却比我更偏执、更孤僻的孩子。我并非不关心他,只是角宫的责任,宫门的外务,占据了我绝大部分心神。我不知该如何靠近那个浑身是刺的堂弟,只能在他惹祸时出面收拾,在他需要时提供庇护,却始终隔着一层。
是田栩罂,打破了这层隔阂。
我看着远徵像抓住救命稻草般黏上他,看着那双死寂的眼睛因他而一点点亮起光芒。起初,我乐见其成。有人能管束远徵,能引导他走向正途,能终结他那令人担忧的孤独,对宫门,对远徵自己,都是好事。
但渐渐地,我发现事情偏离了预想。
远徵对他的依赖,超越了兄弟之情。那眼神中的炽热与占有,如此熟悉,又如此危险。我曾经历过失去,深知情之一字,伤人至深。我担心远徵陷得太深,最终受伤。更担心田栩罂的来历与目的,是否承受得起这份孤注一掷的深情。
我试图干预,找借口派田栩罂外出,想让他们冷静。但看着远徵因此而失魂落魄,看着田栩罂归来后两人之间更加密不可分的氛围,我知道,我的干预徒劳无功。
田栩罂用行动证明了他的可靠。他解决后山隐患,铲除无锋,一次次在危难中守护宫门,也守护着远徵。他看远徵的眼神,也从最初的冷静疏离,变得有了温度,有了纵容,甚至……有了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与我看向上官浅时相似的柔软。
我明白了。有些缘分,强求不得,也阻拦不了。
当我与上官浅前往孤山派了结旧怨时,田栩罂与我们同行。手刃仇敌的那一刻,看着上官浅痛哭释然,我心中积压多年的巨石仿佛也松动了几分。回首望去,宫门安稳,朗角成长,远徵找到了归宿。或许,我肩头的重担,也可以稍微卸下一些了。
后来,他们决定在一起,甚至有了孩子。长老们的反对在我意料之中,但这一次,我选择了站在他们这边。不仅仅是因为那孩子确保了徵宫血脉,更是因为,我看着他们,就像看到了另一种可能——一种打破陈规,遵循本心,也能获得圆满的可能。
我与上官浅,也终于有了明角,还有了他之后的两个孩子。看着孩子们嬉笑玩闹,看着上官浅眉宇间再无阴霾,偶尔与朗角一家、子羽一家,或是栩罂远徵他们聚在一处,听着孩子们吵吵嚷嚷,我才恍然发觉,这座曾经承载了太多悲痛与责任的宫门,不知何时,已变得如此……温暖。
我依旧肩负着角宫之责,依旧是宫门对外的利刃。但心底某处,不再只有冰冷的计算与沉重的负担。有了可以回去的,充满烟火气的家;有了可以偶尔放下戒备,小酌几杯的兄弟;有了看着下一代健康成长,便可心生慰藉的平静。
田栩罂的到来,改变了远徵的命运,某种程度上,也改变了我的。他让我看到,坚守责任与拥抱情感,并非只能二选一。
重负仍在,但归途已有暖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