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色未明,雪宫的寒意仿佛能冻结呼吸。田诩罂依旧早早起身,如同昨日一般,生火做饭。当简单的粥菜香气再次弥漫开来时,雪公子与雪重子也准时出现在了石室门口。两人虽依旧维持着表面的清冷,但眼神中已少了几分最初的审视与疏离,多了些许不易察觉的熟稔与期待。
沉默地用罢早饭,雪公子放下碗筷,神色变得郑重了几分。他自怀中取出一枚触手温润、却散发着淡淡寒气的圆形玉佩。那玉佩质地奇特,与石门上的凹洞隐隐呼应。
“田公子,请随我们来。”雪公子起身,走向那面嵌着石门的岩壁。
雪重子也默默跟上,目光落在田诩罂身上,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似有审视,又似有隐隐的……提醒?
雪公子将手中的圆形玉佩,精准地放入石门上那个空置的凹洞之中。
“咔哒。”
一声轻微的机括声响,仿佛触动了某种沉眠的机关。下一刻,那扇沉重的石门发出一阵沉闷的“轧轧”声,缓缓向内开启。
门开的瞬间,并非预想中的通道,而是汹涌澎湃的白色寒气,如同挣脱牢笼的冰龙,瞬间咆哮着漫涌而出,充斥了整个石室!温度骤降,连空气都仿佛要被冻结,田诩罂即便披着大氅,也能感受到那刺骨寒意穿透衣物,直侵骨髓。
待寒气稍散,显露出门后的景象。里面的构造并非寻常通道,而是一个巨大、密闭的天然石穴。洞穴粗犷原始,岩壁嶙峋,只在角落简单放置了一些石床、石桌等起居之物,与这浑然天成的环境融为一体,更显空旷寂寥。
田诩罂跟着雪公子和雪重子步入其中,脚步声在空旷的洞穴中回荡。越往深处走,寒意越重,那白色的寒雾也愈发浓稠。直至洞穴尽头,景象豁然一变。
那是一个被浓郁白雾完全笼罩的水池,池水不知其深,颜色幽暗。池中,竟生长着莲花。此处的莲花与外间湖泊中的截然不同,花瓣近乎透明,如同冰晶雕琢而成,脉络清晰可见,散发着莹莹微光,美丽得惊心动魄,却也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浓郁的、几乎化为实质的白色寒气,正是从这池水中不断弥漫开来,充斥整个洞穴。
雪公子停下脚步,转身面向田诩罂,声音在寒雾中显得有些空灵:“罂公子,此处便是三域试炼第一关的所在地——‘寒冰莲池’。”他抬手指向那白雾弥漫的水池,“如名字所述,此处极寒。池水冰冷刺骨,却终年不冻。池底有一个玄铁打造的匣子,里面封存着我雪氏家族的刀法秘籍‘拂雪三式’。试炼的要求,便是潜入寒池,取出秘籍。成功,则此关通过。”
他顿了顿,语气平和却带着规则的冰冷:“试炼一旦开始,公子若觉吃力、受伤,或欲重新思考闯关之法,随时可退回石室。重进次数、间隔,皆无限制。但若中途离开雪宫范围,即视为试炼失败。”他最后看了田诩罂一眼,“罂公子,多多保重。”
田诩罂静立池边,凤眸凝视着那翻滚着寒气的池水。今日他为行动方便,并未佩戴任何银饰,墨发仅以一根简单的发带束起,更显得面容冷峻,身形利落。他伸出手,探入池水之中。
刺骨的冰寒瞬间顺着指尖蔓延,几乎冻结血液。这寒意,远胜外界湖泊。
他没有犹豫,解下身上的墨色大氅,整齐叠放在池边石上。里面仅着一身贴身的墨蓝劲装,勾勒出挺拔矫健的身形。
雪公子和雪重子见他如此干脆,眼中都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讶。过往试炼者,无不是在池边踌躇良久,思虑万千,或尝试各种取巧之法,如他这般毫不犹豫直接下水者,实属罕见。
然而,更让他们吃惊的还在后面。
田诩罂并未做任何多余的热身或准备,在两人惊愕的目光注视下,竟直接纵身一跃,“噗通”一声,矫健地没入了那寒气汹涌的池水之中,溅起一片冰冷的水花。
池水瞬间包裹全身,极致的寒意如同无数细针,疯狂刺向肌肤,企图冻结他的血液与内力。田诩罂屏住呼吸,体内内力急速运转,苗疆功法与前世锤炼的坚韧意志共同抵御着外界的酷寒。他并未盲目下潜,而是冷静地感受着水流的细微变化和温度的差异。
下潜约莫数丈,周围已是一片幽暗,唯有那些冰晶般的莲花根茎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就在他感到内力消耗加剧,肺部空气逐渐减少时,身体突然穿过了一层无形的“界限”。
一股截然不同的感觉传来!
界限之下,池水不再冰寒刺骨,反而变得……温热舒适?仿佛从极地瞬间跳入了温泉,暖流包裹着身体,驱散了上方带来的所有寒意,甚至让他因抵御严寒而略有损耗的内力,都恢复了一丝活力。
这诡异的温度变化让田诩罂心中一震。但他立刻判断出,肺内剩余的空气已不足以支撑他继续探索池底寻找秘籍。既然已经探明了水下这“冰火两重天”的虚实,目的已然达到。
他当机立断,不再留恋那舒适的温水区,身形灵活地一转,双腿发力,如同游鱼般迅速向上浮去。
雪公子和雪重子守在池边,心中计算着时间。不过一炷香左右,水面便再次破开,田诩罂的身影跃出水面,带起一串水珠。他动作流畅地踏上池边,水渍在他运转的内力下迅速蒸腾,化作淡淡白汽。他伸手取过池边的大氅,重新披上,面色虽有些被寒气浸染后的苍白,但呼吸平稳,眼神清明锐利,不见丝毫狼狈之态。
雪公子与雪重子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掩饰的惊异。他们镇守雪宫多年,见过太多试炼者初次下水的惨状,或狼狈不堪仓皇逃回,或冻得面色青紫需要调息良久。像田诩罂这般,首次下水不仅坚持了一炷香,上来后还能如此从容,甚至……似乎有所发现的,绝无仅有。
雪重子那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波动,他看着田诩罂,仿佛在看一个无法理解的异数。
田诩罂无视两人惊诧的目光,系好大氅的带子,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刚才只是进行了一次寻常的沐浴:“今日探明水下情况,暂且到此。明日,再来取那秘籍。”
说罢,他不再多言,径直朝着来时的石门走去,留下雪公子与雪重子站在寒气弥漫的池边,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波澜起伏。这第一关的试炼,似乎从一开始,就偏离了他们预想的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