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的血腥之夜随着天光渐明暂告段落,但空气中弥漫的悲怆与硝烟味依旧浓重。田诩罂跟在宫尚角身后,穿过满目疮痍的廊道,走向宫门权力核心——执刃厅。他周身银饰在晨曦下泛着冷光,手背上的幽蓝蝎蛊与臂间的银线螣蛇安静蛰伏,却无时无刻不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危险气息。沿途幸存的宫门子弟纷纷避让,目光中交织着劫后余生的麻木、对这位陌生来客的好奇,以及对其周身诡异蛊虫的深深畏惧。
执刃厅内,气氛凝重如山。
执刃宫鸿羽端坐主位,虽伤势无碍,眉宇间却刻满了疲惫与沉痛。花、雪、月三位长老分坐下首,面色沉凝。大厅中央,白布覆盖的角宫主与徵宫主遗体,无声诉说着昨夜的惨烈。
宫尚角步入厅内,目光触及那抹刺目的白,身形几不可察地一颤。他单膝跪地,声音沙哑干涩:“尚角…拜见执刃,三位长老。”巨大的悲痛被强行压抑在冷硬的外表之下。
田诩罂静立其后半步,并未随之下跪,只是微微颔首致意。他身姿挺拔如孤松,凤眸平静地迎上上方投来的审视目光,无惧无媚,唯有洞悉一切的淡然。这份超然气度,与厅内悲戚凝重的氛围形成微妙对比,立刻引来了所有注意。
“尚角,节哀。”宫鸿羽声音沉重,“角宫和徵宫的将来,还需你来支撑。”
宫尚角谢过起身,随即侧身,将焦点引向田诩罂,语气郑重:“执刃,三位长老。这位是田诩罂。其父,正是我那位早年离开宫门、入赘苗疆田家的小叔——宫淋角。”
此言一出,几位上位者皆露惊诧。宫鸿羽眼中闪过恍然与复杂,三位长老亦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宫淋角之名,在宫门并非秘密。
宫尚角继续陈述,声音因激动而微颤:“诩罂奉叔父之命回宫门认亲。昨夜若非他及时出现,击退寒衣客,我母与幼弟朗角必遭不测!前庭之战,更是他助我守住父亲与徵宫伯父遗体周全!”他取出那枚角宫玉佩呈上,“此乃叔父信物。”
玉佩传阅,确认无误。宫鸿羽叹息一声,目光柔和地看向田诩罂:“淋角安然,便是幸事。孩子,你既归来,宫门便是你家。”
然而,月长老的目光却依旧锐利,他细细打量着田诩罂周身蛊虫,沉吟开口:“苗疆田家,蛊术大宗,老夫素有耳闻。只是宫门规矩严谨,血脉认归非同小可。你这身蛊术……”话语未尽,疑虑已明——蛊术诡谲,素为中原正道所忌惮。
话音未落,月长老袍袖似无意般轻拂,一缕无色无味、能令人肢体瞬间酸麻的试探药粉,已悄无声息袭向田诩罂。这一手极其隐蔽,寻常高手绝难察觉。
但田诩罂甚至未曾抬眼。一直安静趴伏的幽蓝蝎蛊尾钩微不可察地一动,而怀中的【千丝秘藏匣】已瞬间分析出药粉成分与轨迹。一股无形的能量场悄然布下,那缕药粉在距田诩罂三尺之遥,便如泥牛入海,悄然消散,未沾其身半分。
月长老瞳孔骤然收缩,脸上难以抑制地闪过一丝惊骇!他毕生钻研医药,自信用药手法已臻化境,却万万没想到,这少年竟能如此轻描淡写、甚至自身纹丝未动便化解了他的试探!此子对蛊虫的掌控,以及对危机的感知,已到了何等匪夷所思的境界?
田诩罂此时才缓缓抬眼,目光清冷地看向月长老,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似笑非笑:“月长老不必试探。蛊亦如药,本无正邪,端看何人所用。晚辈回归宫门,只为血脉亲情,不为争端。昨夜之举,足证我心。”
他语气平稳,却字字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若长老仍有疑虑,晚辈可立誓,此身蛊术,永不对宫门同胞。反之,宫门之敌,便是吾蛊虫之饵。”
这番话,坦然磊落,又暗含铮铮铁骨与强大自信。
宫尚角见状,立刻上前一步,再次单膝跪地,声音斩钉截铁:“执刃,三位长老!诩罂对角宫恩同再造,对我有救命护亲之大义!其身怀异术,却心向宫门!我宫尚角,以角宫少主之名与性命,愿为其作保!恳请准其认祖归宗,入主角宫!”
宫鸿羽看着目光灼灼、态度决绝的宫尚角,又看向下方那位气度超凡、手段莫测的少年,沉吟片刻,目光转向三位长老。
花长老与雪长老微微颔首。月长老经历方才那无声的较量,深知此子深浅难测,且确有大恩于宫门,最终也缓缓点头。
“既如此,”宫鸿羽正色道,“田诩罂,即日起认祖归宗,重归角宫一脉,序齿为角宫二公子。望你谨守宫门规训,与你兄长尚角同心协力,共护宫门安宁。”
“田诩罂,领命。”他平静应下,并无狂喜,唯有理所当然的淡然。
宫尚角眼中闪过一丝深切的光芒,起身,将一枚玄铁所铸、刻有锐角的令牌郑重放入田诩罂手中:“诩罂,自此,你便是角宫的二公子。见你如见我。”
令牌入手,冰凉沉重,代表着角宫的认可与一份沉甸甸的责任。田诩罂握紧令牌,抬眼迎上宫尚角充满信任与托付的目光,极其轻微却无比坚定地颔首:“兄长。”
一字兄长,重于千钧。
这一刻,苗疆孤星田诩罂,以其不容置疑的实力与恩义,正式在这血迹未干的宫门之内,奠定了无可动摇的根基。他的目光似已穿过肃穆的厅堂,投向远处——那个捧着玉蚕蛊,等待他归去的小小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