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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执离去后,竹心小筑仿佛骤然空寂了许多。那萦绕在院落中的、属于谢执的冰寒气息尚未完全散去,却已失了源头,只余下淡淡的药香和风吹竹叶的沙沙声,更显清冷。

许今朝独自坐在许清源的书房内,窗外日光偏移,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的心绪如同被猫抓乱的线团,纷繁复杂。谢执决绝离去的背影,玄微子深奥难解的箴言,遗迹中生死与共的惊险,以及那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般悬于头顶的、已知的悲剧结局……这一切都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他必须做点什么,不能就这样被动地等待历史沿着轨道滑落。他首先想到的,便是梳理自身所知的线索。

最重要的,无疑是巡天令的由来,以及它为何会选择自己,进行这场跨越五百年的时空穿梭。他摊开手掌,那枚古朴的令牌静静躺在掌心,触手温润,仿佛只是凡物,但其中蕴含的时空之力与浩瀚气息,却让许今朝不敢小觑。

“巡天使……持令巡守天地,监察法则……”他低声重复着谢执(残魂状态)曾告知他的话语。这令牌是许清源留下的,许清源追寻与此相关的一切……那么,许清源究竟知道多少?他又在追寻什么?

思绪不由得飘向了另一段关键的记忆碎片——那片竹林边缘,许清源将一枚封印的玉简匆匆交给谢执,那未竟的嘱托:“此物关乎重大,或许能解释近来诸多异状……”

那枚玉简!里面到底记载了什么?是否与巡天令、与许清源后来的背叛有关?谢执最终是否看到了玉简中的内容?它现在又流落何方?

一个个疑问如同气泡般从心底冒出。许今朝意识到,要想解开这些谜团,他必须更多地了解许清源,了解这个时代,尤其是了解那些被尘封的古籍中,关于巡天令、关于古老传说、关于天地法则的记载。

他起身,离开了竹心小筑,求见师父玄微子。

流云殿内,玄微子依旧盘坐于蒲团之上,仿佛亘古如此。他看着走进来的“许清源”,目光温润,却似乎比以往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深邃。

“师父。”许今朝行礼后,并未立刻提及巡天令,而是先将自己近日观测天象的发现道出,“弟子近日观星,见帝星旁赤气愈发浓郁,隐成吞噬之势,四方辅星摇曳,将星黯淡。且地脉灵气虽暂复平稳,然其深处似有暗流涌动,非比寻常。弟子愚见,恐有席卷天下之大劫将至。”

玄微子静静听着,并未惊讶,只是微微颔首:“天地失衡,劫运自生。你能窥见于此,可见平日并未懈怠。”他话锋一转,目光如同能穿透人心,落在许今朝身上,“然,澈之,你近日心绪不宁,观星之时,眼中所见,仅是星轨,抑或……另有牵绊?”

许今朝心中猛地一跳,几乎以为玄微子看穿了他并非真正的许清源。他强自镇定,垂首道:“弟子……只是忧心天下苍生,虽我宗不涉世事但……。”

玄微子沉默片刻,殿内檀香袅袅,气氛微妙。良久,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缥缈:“星移斗转,各有其轨。人亦如是。然,有时星轨交错,亦会产生意想不到的变数。”他深深地看了许今朝一眼,那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他灵魂深处的另一个存在,“你便是那变数。是许清源,亦……不完全是。”

许今朝浑身一震,倏然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玄微子!他……他竟然知道?!

玄微子却并未继续深究,只是淡淡道:“莫要惊慌。存在即为道理。你既来此,必有缘由。做好你当下应为之事,便是顺应天意。”

这话如同迷雾中的灯塔,既点明了他的异常,又未深究,反而给予了一种奇特的认可与指引。许今朝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知道师父神通广大,远非自己所能揣度。他深吸一口气,顺势道出此行另一目的:“师父,弟子近日于整理旧物时,对一古老传说心生好奇,欲查阅宗门典籍,不知可否?”

“哦?何种传说?”玄微子问道。

“是关于……上古‘巡天使’及其信物‘巡天令’的传说。”许今朝小心翼翼地说道,同时观察着玄微子的反应。

玄微子眼中再次闪过一丝极淡的涟漪,仿佛触及了某个悠远的记忆。他并未追问许今朝为何突然对此感兴趣,只是平静地道:“巡天之说,缥缈久远,宗门典籍或有零星记载,然多语焉不详。藏经阁乙字区域,或有些许相关杂录。你可自行前往查阅。”

“谢师父!”许今朝心中一动,连忙行礼告退。

离开流云殿,许今朝立刻前往藏经阁。他并未独自前往,而是找来了几位平日里与许清源关系较好、也擅长整理古籍、博闻强识的师弟帮忙。他只说是想研究一些上古神话传说,并未提及巡天令具体之事。

在浩如烟海的藏经阁乙字区域,几人开始了细致的翻找。这里多是记载奇闻异事、上古秘辛、神话传说的杂书野史,平日里少有人问津,积满了灰尘。

时间在书页翻动声中悄然流逝。许今朝和几位师弟埋首于故纸堆中,寻找着任何可能与“巡天”、“监察”、“法则”、“令牌”相关的只言片语。

藏经阁乙字区域,光线昏暗,只有从高窗透进的几缕天光,映照出空气中漂浮的微尘。许今朝和几位师弟已经在此埋头翻找了数个时辰,身边堆积的竹简、兽皮卷和线装古籍越来越多,却仍未找到直接关于“巡天令”的明确记载。大多是一些语焉不详的神话片段,或是将“巡天”视为某种虚无缥缈的象征。

就在许今朝感到一丝气馁,揉了揉发胀的额角时,一位名叫明尘的小师弟忽然发出一声轻咦。

“清源师兄,你来看看这个。”明尘从书架最底层一个积满厚灰的角落里,费力地抽出一本材质奇特的“书”。说它是书,其实更像是由某种不知名的暗金色金属薄片压制而成,入手沉甸甸的,冰凉沁骨。书册没有书名,封面光滑,只在中心位置烙印着一个极其复杂、仿佛蕴含周天星辰运转轨迹的符文,那符文黯淡无光,却隐隐散发着一种古老而晦涩的能量波动,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封印。

“这是……”许今朝接过金属书册,指尖触碰到那符文的瞬间,他怀中的巡天令竟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热起来!两者之间产生了某种奇异的共鸣!

他心中剧震,强压下激动,仔细端详那封印符文。这符文的结构,与他记忆中许清源托付给谢执那枚玉简上的符文,竟有七八分相似!只是眼前这个更加复杂、更加古老。

“这书册好生奇怪,材质非金非玉,上面的符文我也从未见过,似乎……打不开?”另一位师弟好奇地凑过来。

许今朝深吸一口气,对几位师弟道:“我想参详一下,有劳诸位师弟继续帮忙查找其他线索。”

几位师弟不疑有他,点头应下,继续在书海中寻觅。

许今朝拿着那本金属书册,走到藏经阁一个僻静的角落。他盘膝坐下,将书册平放在膝上,然后取出了怀中的巡天令。

当巡天令靠近金属书册封面那个符文时,共鸣愈发强烈。巡天令表面开始流转起微弱的青色光晕,而那黯淡的符文,也仿佛被注入了能量,开始一点点亮起,如同星辰被逐一点燃!

许今朝福至心灵,尝试着将一丝意念,连同巡天令散发出的那缕微光,小心翼翼地探向那逐渐亮起的符文。

“嗡——”

一声低沉的、仿佛来自远古的嗡鸣响起。封面上的符文骤然爆发出璀璨却不刺目的星光,随即那光芒如同流水般蔓延至整个书册。紧接着,那严丝合缝的金属书册,竟无声无息地从中裂开,如同展开的卷轴般,露出了里面以某种精神烙印方式记录的内容!

并非文字,而是一段段直接映入许今朝意识深处的信息洪流!

【巡天秘录·残卷】

【夫天地有序,阴阳有衡。然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遁去其一。此“一”为变数,亦为生机,然若失控,亦可成倾覆之源。故有“巡天使”应运而生,非仙非神,乃秉天地意志而行之守护者。其责,非统御万灵,而在“监察”。监察法则运转,维系基本平衡,防微杜渐,阻遏一方之力过度膨胀,吞噬他元,致使天地崩坏。】

【“巡天令”,即为巡天使之信物与权柄象征。非止一令,其形制各异,核心乃“巡天本源”。吾所持,为“洞察”之令,可窥因果,辨真伪,溯过往,乃至……感应时空涟漪。另有“裁决”、“守护”、“均衡”等令,散落各方,共同维系巡天之责。】

看到这里,许今朝心中豁然开朗!原来巡天令并非唯一,而是一套体系,自己手中这枚,主“洞察”!难怪它能带着自己穿越时空,能感应到“万秽之源”这类破坏平衡的邪物!

信息继续流淌:

【然,上古末法,天地剧变,巡天之路渐绝。诸多巡天使或陨落,或隐世,传承几近断绝。吾穷尽毕生之力,追寻巡天遗泽,偶得此“洞察”之令及部分传承,然亦因此触及禁忌,引来窥伺……】

【为防不测,吾将部分关键记忆与推演,封存于“副令”之中。副令形如玉简,需以特定血脉或主令之力方可开启。若后世有缘人得见,需谨记:巡天之责,重于泰山。平衡之破,往往始于微末。警惕……】

信息到此,变得断断续续,似乎记录者也遭遇了不测,或是刻意隐去了后续。

光华敛去,金属书册恢复了古朴黯淡的模样,但那浩瀚的信息已深深印入许今朝脑海。

他久久无法回神。

巡天使……监察平衡……归墟……

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许清源得到的,是主掌“洞察”的巡天令!他因此追寻巡天之路,洞察到了某些威胁天地平衡的存在(比如归墟),从而引来了杀身之祸。他在危急关头,将记录着关键信息和可能还有部分“巡天本源”的副令(那枚玉简)托付给了最信任的谢执!而他自己,则很可能为了引开追兵,或者为了保护谢执和巡天令的秘密,最终走向了那条看似“背叛”的道路?

那枚玉简,不仅仅是信息,很可能本身就是巡天令体系的一部分,蕴含着力量!

许今朝猛地站起身,心潮澎湃。他终于触摸到了真相的冰山一角!许清源的“背叛”,极有可能是一场巨大的牺牲与布局!而谢执,直到五百年后,可能都未能完全知晓这玉简中隐藏的秘密,或者说,知晓时已晚……

他必须找到那枚玉简!

然而,谢执已经离去,踏上了复仇的不归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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