勃固,原英属缅甸的省府,此刻已完全沦为小鬼子的兵营和指挥中枢。
街道上随处可见巡逻的小鬼子士兵和架着太阳旗的军用卡车,空气中弥漫着引擎的油烟味和马匹的粪臭味。
位于城中心原殖民政府大楼的小鬼子第十五军司令部内,更是笼罩在一片与室外炎热截然不同的冰冷死寂之中。
电报机的哒哒声变得格外刺耳,每一次响起,都让作战室内参谋人员的脸色苍白一分。
脚步匆忙的少佐、中尉们,脸上不再是平日的骄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震惊和茫然的神情。
墙壁上巨大的缅甸战区地图前,几名作战参谋正用颤抖的手,将代表帝国军队的蓝色小旗从仰光方向成片地取下,或者换上表示“遭遇重创”、“失去联系”的黑色标识。
第十五军司令官饭田祥二郎中将,如同一尊石雕般站在地图前。
他身材矮壮,留着标准的仁丹胡,此刻那双惯常闪烁着凶戾光芒的眼睛,却死死盯着地图上那个代表着仰光的小圆圈。
他手中紧紧捏着几份刚刚译出的电文,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
“八嘎……!”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终于从饭田祥二郎的喉咙里挤了出来。
他猛地转身,将手中的电文狠狠摔在铺着绿色厚绒的作战会议桌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纸张散开,上面触目惊心的字眼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我部先头战车中队于勃固以西丛林道路遭遇毁灭性打击……至少八辆九七式中型坦克、四辆九五式轻战车被精准火力摧毁于狭窄路段,伴随步兵玉碎……敌军身份不明,未能捕捉其踪迹……”
“……步兵第113联队于行进途中遭猛烈炮火覆盖,疑似敌预设炮兵阵地……联队本部遭远程狙击,联队长坂田大佐及多名参谋玉碎……通讯一度中断……”
“……步兵第146联队前锋大队夜间营地遭遇多次袭扰,敌军使用迫击炮、掷弹筒及精准步枪射击,造成军官、炮兵观察员、通讯兵大量伤亡……士兵疲惫不堪,士气低落……”
“……战车第2大队汇报,损失已超过半数……后勤辎重车队在勃固至仰光路段频繁遭遇地雷及小股部队伏击,物资损失严重……”
“……请求战术指导!请求战术指导!!”
一份份电报,像一记记沉重的耳光,扇在饭田祥二郎和整个第十五军司令部的脸上。
派出去整整一个加强了的师团兵力,携带着坦克、重炮,意图以雷霆之势碾碎仰光的守军……
结果连敌人的主防线都没摸到,就在半路上被打得丢盔弃甲,损失了半个战车大队,两个主力步兵联队被打残,无数基层军官和技术兵种莫名其妙地玉碎。
饭田祥二郎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他环视着噤若寒蝉的参谋们:
“耻辱!这是帝国陆军前所未有的耻辱!一个齐装满员的师团,面对一群连面都没见过的敌人,竟然被打得要求战术指导?
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的敌人,难道是会隐身的鬼吗?”
司令部内一片死寂,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电报机持续不断的噪音。
“说话!”饭田猛地一拍桌子。
负责情报分析的高桥中佐硬着头皮上前一步,拿起一份汇总报告:
“司令官阁下,根据前线各部队反馈,敌军战术…极为诡异,前所未见。”
他走到地图前,用指挥棒点着几个遭遇袭击的地点:
“他们的打击并非正面决战。而是…而是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
他指向勃固以西:
“这里他们选择在坦克部队无法展开的狭窄丛林道路动手,优先摧毁我们的装甲力量和指挥车。”
他又指向113联队遇袭区域:
“这里他们似乎拥有远超我们预估的炮兵观察和校准能力,炮火覆盖极其精准,专打我们的行军纵队和指挥节点。
还有这里,146联队的营地,他们专挑夜间,用冷枪、冷炮和小股渗透,狙杀我们的军官、炮观员和通讯兵,让部队无法有效组织和休息。”
另一名作战参谋补充道:
“他们的袭击目标非常明确:瘫痪我们的指挥系统,摧毁我们的重装备,切断我们的后勤补给。
这种打法…不像是为了守住阵地,更像是…为了彻底瓦解我们的进攻能力。”
“是支那远征军的主力吗?”饭田阴沉着脸问。
他接到过大夏军队入缅的情报,但并未太过重视。
高桥中佐立刻否定:
“可能性很低,司令官阁下。根据我们战前侦察和约翰军溃败时获取的情报,退守仰光的部队,无论是残存的约翰军还是新到的支那军,其兵力、重装备均远逊于我军此次投入的师团。
而且他们的防线构筑显示的是常规的阵地防御思想,不具备发动如此…如此灵活、高效且凶狠的非对称打击的能力。”
“难道是缅甸人的反抗武装?”有参谋提出。
高桥断然摇头:
“绝无可能!那些乌合之众,骚扰可以,但绝无能力在短时间内组织起如此多兵种协同的精准打击,更不可能重创我们一个战车大队。这需要极高的单兵素质、完善的训练体系和强大的后勤支持。”
排除了所有“常规”选项后,司令部内的气氛更加诡异和压抑。
敌人强大、狡猾,而且身份成谜。
沉默了片刻,负责与南方军总司令部联络的通讯课长,小林大佐,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疑,缓缓开口:
“司令官阁下,诸位,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想。”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
小林大佐深吸一口气,说出了那个盘旋在许多人心中,却不敢轻易触碰的答案:
“你们不觉得,这种战术风格…这种对技术装备的娴熟运用,这种精准、高效、注重打击后勤和指挥节点的作战方式…很像…很像白鹰人吗?”
“白鹰军?”
这个词像一颗炸弹在作战室内引爆。
参谋们面面相觑,有人震惊,有人恍然,有人深以为然。
“没错…只有白鹰军,才有可能拥有如此强的战场侦察能力和炮兵火力控制水平!”
“他们对坦克的针对性打击,也符合白鹰军反坦克战术的特点!”
“而且他们是同盟国!约翰人顶不住了,白鹰人直接介入,支援仰光,从逻辑上完全说得通!”
推论一旦开始,所有的线索似乎都指向了这个“合理”且最坏的可能性。
饭田祥二郎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如果真的是白鹰军成建制部队介入缅甸战场,那事情的严重性就完全不同了。
这不再是扫清残敌的战役,而是可能演变成与另一个强大工业国家的正面军事冲突,其战略影响将远超缅甸一隅。
“白鹰人…终于忍不住要亲自下场了吗?”饭田祥二郎喃喃自语,眼神中之前的暴怒被一种深沉的忌惮所取代。
他宁愿面对十个已知的强悍师团,也不愿意面对一个完全未知、战术诡异、而且可能代表着世界顶尖军事力量的对手。
他猛地抬起头,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决绝:“立刻传令!”
“嗨依!”所有参谋立正。
“命令前线所有部队,立即停止向仰光方向的进攻行动!转入全面防御态势!固守现有阵地,没有军司令部命令,不得擅自出击!”
“命令航空兵部队,派出所有可动用的侦察机,对仰光周边,尤其是敌军可能活动的丛林区域,进行不间断侦察!务必找到这支‘神秘敌军’的蛛丝马迹!”
“命令特高课及相关情报人员,全部动员起来,不惜一切代价,查明在仰光地区活动的敌军部队番号、指挥官、兵力以及…是否有白鹰军人员或装备出现的证据!”
最后他看向小林大佐:
“立即起草一份紧急军情报告,直接呈送南方军总司令官寺内寿一大将并转呈东京大本营!
汇报我军在仰光方向遭遇的‘异常’战况,以及…我们初步判断,可能有白鹰军部队介入缅甸战场的重大可能性!
请求大本营给予战略指导和对美情报支持!”
“嗨依!”
命令迅速被传达下去,整个第十五军司令部像一台被强行扳动齿轮的机器,开始围绕着“查明神秘白鹰军”这个新的核心任务疯狂运转起来。
饭田祥二郎独自走到窗前,望着南方仰光的方向,眉头紧锁。阳光照在他阴沉的脸上,却驱不散他心头的重重迷雾。
我们的敌人,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