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年,3月1日,午后。
缅甸,勃固至仰光公路。
硝烟尚未完全散去,空气中混杂着血腥、火药和橡胶燃烧的刺鼻气味。
小鬼子的先头联队,像一条受伤的巨蟒,瘫痪在蜿蜒的公路上。
此前雷场的残酷洗礼,已经让这支骄狂的队伍付出了数百人的代价,被迫放弃了绝大部分车辆,步履维艰。
然而噩梦才刚刚开始。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从公路左侧的丘陵林地传来,声音来源难以捉摸。
走在队伍中段,正挥舞着军刀催促士兵前进的一名小鬼子中队长,身体猛地一顿,额头爆开一团血雾,一声未吭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狙击手!左侧!”有小鬼子曹长声嘶力竭地喊道。
慌乱的小鬼子士兵立刻趴倒一片,机枪手匆忙架起歪把子轻机枪,朝着枪声大概传来的方向漫无目的地扫射,子弹打得远处树叶纷飞,泥土四溅,却没有任何回应。
就在小鬼子注意力被左侧吸引时:
“咻——轰!”
发来自右侧丛林深处的60毫米迫击炮弹,带着尖锐的破空声,准确地砸在了小鬼子刚刚架设起来的迫击炮阵地旁边。
炮组几名成员连同弹药手瞬间被炸翻在地。
“右侧!敌人在右侧!”小鬼子的指挥更加混乱。
小鬼子的部队试图重新组织,军官声嘶力竭地叫喊。
但每当有人试图站起来指挥,或者机枪火力点试图建立,往往就会引来不知从哪个方向射来的精准子弹,或者是一两颗急速飞来的迫击炮弹。
这不再是雷场那种被动等待的杀戮,而是主动的、无处不在的死亡点名。
攻击者似乎完全掌握了他们的动向。
分散猎杀
周天翼将特二师化整为零,以连排为单位,甚至鼓励班长、老兵带领战斗小组独立作战。
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
利用一切手段,在保全自己的前提下,最大限度地杀伤、迟滞、疲惫敌军。
在公路一侧大约四百米外的一处灌木丛后,两名特二师的狙击手安静地趴着。
副射手通过望远镜观察着公路上的动静,主射手则通过安装着瞄准镜的春田步枪,冷静地搜寻着价值目标。
“十点钟方向,那个挥舞指挥刀的,军衔曹长。”副射手低声说。
主射手微微调整枪口,呼吸平稳。
十字准星稳稳套住那个正在踢打士兵、催促前进的小鬼子曹长。
“砰!”
枪响人倒。
那曹长的叫骂声戛然而止。
“转移。”主射手低声说道,两人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向后匍匐,迅速消失在更茂密的植被中。
他们从不在一处射击位置开两枪。
在另一段较为笔直的公路上,小鬼子一个小队正小心翼翼地沿着路边排水沟前进,试图避开可能埋雷的路面。
突然在他们侧翼三百米的一处缓坡后,三挺勃朗宁m1919A4中型机枪和两挺作为班组自动火力支柱的勃朗宁自动步枪(bAR)同时开火!
“哒哒哒哒——!”
“咚!咚!咚!咚!”
密集的弹雨如同风暴般席卷而来。
7.62mm口径的全威力步枪弹和.30-06步枪弹(bAR使用)轻易地穿透了薄弱的卡车残骸和士兵的身体。
小鬼子小队瞬间被打懵,血肉横飞,惨叫声被震耳欲聋的枪声淹没。
这轮猛烈射击仅仅持续了不到二十秒。
当后方小鬼子的机枪和掷弹筒开始向缓坡还击时,那里早已空无一人,只剩下几个散落的黄铜弹壳在阳光下微微反光。
袭击者已经沿着预设的撤退路线,消失在复杂的地形中。
丛林地狱
“八嘎!进入树林,把他们揪出来!”一名杀红了眼的小鬼子大队长,指着不断射出冷枪和炮弹的丛林,怒吼着下令。
几个小队的小鬼子士兵,端着上了刺刀的三八式步枪,硬着头皮冲进了公路旁的丛林。
丛林里光线昏暗,植被茂密。
“咔嚓!”一声轻微的树枝断裂声。
“轰!”一颗设置在绊索上的跳雷猛地弹起,在半空中爆炸,钢珠呈扇形向下覆盖。
冲在最前面的五六名小鬼子士兵惨叫着倒下。
“小心地雷!”后面的士兵惊恐地喊道,脚步顿时迟滞。
“砰!砰!”林间深处传来几声加兰德步枪特有的清脆而连贯的射击声。
两名试图寻找掩护的小鬼子军曹应声倒地。
“在那边!”有小鬼子士兵朝着枪声方向胡乱射击。
但袭击者早已移动。
丛林中安静了下来,只有受伤者的呻吟和小鬼子士兵粗重的喘息声。
他们继续深入,每一步都提心吊胆。
突然从一个茂密的树冠上,掉下来一个圆滚滚的东西。
“手雷!”
“轰!”手雷在空中爆炸,破片自上而下笼罩了下方的人群。
恐慌开始蔓延。
他们感觉周围的每一片树叶后面,每一棵树干旁边,都可能隐藏着敌人。
冷枪不时响起,每一次都伴随着一名同伴的倒下。
他们甚至看不到开枪的人。
进入丛林的两个小队,最终只有不到十个人连滚带爬、精神崩溃地逃回了公路。
他们语无伦次地描述着“看不见的恶魔”和“会说话的森林”。
自此再也没有小鬼子军官敢轻易下令部队进入那片吞噬生命的绿色地狱。
绝望求援
临时设立的联队指挥部,设在一段相对完好的公路路基下。
联队长吉田信一大佐脸色铁青,握着军刀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一份份伤亡报告雪片般送到他面前。
“第三大队,大队长玉碎,大队副重伤,中队长伤亡四人,士兵损失过半,建制已混乱…”
“炮兵中队,炮手损失严重…”
“通信班在刚才的袭击中损失三人,电台天线被炸断,正在抢修…”
“第一大队报告,无法向前推进,伤亡持续增加…”
副官声音干涩地汇总着数据:
“联队长阁下…从遭遇雷场开始到现在,不过半天时间,我联队可战斗人员…已不足一千二百人。伤亡…伤亡已过半。”
三千多人的满编联队,半天时间,被打掉了一半多!
而敌人呢?
敌人在哪里?
吉田信一猛地抬头,望向公路两旁那幽深寂静、却不断喷吐死亡火焰的丛林,眼中充满了血丝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惊惧。
他打了几年仗,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对手。
他们不固守阵地,不正面交锋,就像…就像真正的幽灵,缠绕着你的部队,一点一点地将你的血肉啃噬殆尽。
“八嘎!这到底是什么战法?”他低吼着,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联队长,师团部急电,询问我部进展。”通信兵跑过来报告,电台刚刚修复。
进展?
寸步未进,损兵折将!
吉田信一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知道必须求援了,否则他的整个联队都可能葬送在这条该死的公路上。
他口述电文,声音低沉而沙哑:
“致师团长阁下:我部于勃固以西约二十公里处,遭遇敌军极其猛烈之非对称阻击。
敌军大量使用地雷、诡雷,并以小股精锐部队实施不间断之冷枪、冷炮及短促火力突袭,其战术诡异,行动迅捷,难以捕捉。
我部伤亡惨重,目前已损失过半兵力,军官损失尤甚,前进完全受阻。
士兵疲惫,士气低落…请求战术指导!”
发出这封求援电报,吉田信一仿佛被抽干了力气。
他靠在冰冷的土坡上,目光有些空洞。
诅咒与恐惧
这时一阵骚动吸引了他的注意。
是被他们驱赶着走在最前面趟雷的那些缅甸土着。
在经历了连续的爆炸、冷枪和身边人不断倒下的刺激后,这些原本麻木的平民,精神终于崩溃了。
他们不再前进,而是纷纷跪倒在地,双手合十或伸向天空,用吉田听不懂的缅语,发出撕心裂肺的祷告和哭嚎。
他们的眼神不再是恐惧和麻木,而是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刻骨的怨毒和仇恨。
他们死死地盯着周围的小鬼子兵,嘴里吐出的词语,即使听不懂,也能感受到那滔天的恨意。
吉田信一被这些目光刺得心头一寒。
他下意识地避开了那些眼神。
幽灵…神出鬼没…巨大的、莫名其妙的损失…还有这来自被压迫者的诅咒…
一个荒诞而恐怖的念头,不受控制地从他心底深处钻了出来,迅速蔓延至全身。
他喃喃自语,声音微不可闻:“幽灵?难道…攻击我们的…是幽灵吗?”
他再次望向那片吞噬了他无数士兵的幽暗丛林,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了他的后脑。
这位信奉武士道、崇尚正面决胜的帝国军官,第一次在面对敌人时,感到了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他面对的,似乎不是人类军队,而是一种无形的、无法理解的、带来死亡和绝望的…幽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