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事委员会的指挥中心内，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巨大的作战地图悬挂在墙壁上，代表敌我双方的箭头与符号犬牙交错。
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瞥向那部连接前线的无线电收发报机，焦急地等待着来自青天乡方向的最终战报。
蒋某人端坐在主位，面色看似平静，但右手食指在红木桌面上下意识、有节奏的敲击，暴露了他内心的躁动。
侍从室主任林蔚侍立一旁，眼观鼻，鼻观心。
“还没有消息吗？”蒋某人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
“委座，尚未收到严明翊所部的详细战报。最后确认的电文显示，其麾下四个团已对第六师团残部完成合围，激战正酣。”一位负责通讯的参谋立刻起身汇报。
何应钦在一旁接口，语气带着一丝宽慰，也带着一丝更深的期待：
“委座，即便此刻战斗结束，我军此次予敌第六师团之重创，据各方情报汇总，毙伤已接近两万之数！
此乃自抗战以来，第四次单次战役歼敌过万之辉煌战绩，足可振奋全国军民之士气！”
蒋某人微微颔首，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
这个战果，确实已经超出了他最初的预期。
小鬼子一个甲种师团遭受毁灭性打击，无论怎么看，都是一场难得的大胜。
但他要的，不仅仅是重创。
“若是……若是严明翊能再创奇迹，将第六师团彻底留在青天乡……”他低声说了一句，没有再说下去，但眼中的光芒却亮了几分。
那将是完美的一仗，足以载入史册，足以让他在国际国内赢得巨大的声望。
至于为了达成这个目标，那支执行任务的“宪兵直属特种师”要付出何等惨烈的代价，此刻并不在他的首要考量范围之内。
战争总要付出代价，重要的是战略目标的达成。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指挥中心内的气氛愈发压抑。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手持电文的参谋几乎是跑着冲进了会议室，他的脸上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表情，那是极度兴奋与巨大惊愕交织在一起的扭曲。
“委座！各位长官！青天乡……青天乡急电！”参谋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
唰！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薄薄的电报纸上。
蒋某人身体微微前倾，强压下立刻夺过电文的冲动，但放在膝盖上的手已经悄然握紧。
何应钦立刻会意，快步上前，一把接过电文，清了清嗓子，准备向在场所有翘首以盼的高级将领们宣读这份至关重要的捷报……或者说，不仅仅是捷报。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电文开头，脸上瞬间绽放出狂喜之色，声音也陡然拔高：
“好！好！严明翊不负众望！电文称：宪兵直属特种师于青天乡一线，成功截住敌第六师团主力，经一昼夜之惨烈激战，已将该敌……全歼！”
“全歼？”
“真的全歼了？”
“又全歼一个甲种师团！”
会议室里瞬间爆发出巨大的喧哗和惊叹声，所有将领都露出了振奋不已的神情。
这可是实打实的又一个小鬼子甲种师团被成建制消灭！
何应钦脸上的笑容却在读到下一行时猛地僵住。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嘴唇微微张开，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文字。
那表情在短短一秒钟内，从狂喜的巅峰跌入了惊骇的谷底，脸色甚至微微有些发白。
他停顿了足足两三秒，才用一种带着难以置信和一丝颤抖的语气，继续念道：
“……为祭奠南京几十万亡魂，告慰我阵亡将士之英灵，并震慑敌寇，卑职……卑职已下令，以倭寇之头颅，于青天乡封土成台，铸就京观……”
“京观？”
这两个字如同一声惊雷，在刚刚还充满喜悦的会议室里炸响。
所有的喧哗声戛然而止。
每个人的表情都凝固了。
惊骇、错愕、茫然，还有少数几人眼中一闪而过的欣赏甚至是兴奋，但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齐刷刷地转向了主位上的蒋某人。
铸京观！
这是自冷兵器时代后，几乎绝迹于现代战争的极端行为！
是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血腥报复！
这背后牵扯到的国际观瞻、外交纠纷、小鬼子可能的疯狂报复……后果难以预料！
蒋某人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了几下。
他预想过很多种结果，甚至包括严明翊部全军覆没、第六师团突围成功的坏消息，但他万万没想到，等来的是一场空前大胜，伴随着一个如此棘手、如此“野蛮”的附加品。
他能想象到那座由数千颗小鬼子头颅堆砌而成的土台是何等的触目惊心。
这固然能极大震慑小鬼子，宣泄国人积郁已久的仇恨，但……这不符合他一直以来试图塑造的“文明之师”、“仁义之师”的形象，更会给虎视眈眈的列强留下口实。
他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青白交错，嘴唇紧抿，那表情复杂得难以形容，如同生吞了一只苍蝇，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会议室里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他的决断。
足足沉默了近一分钟，蒋某人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不高，却带着明显的怒意：“胡闹！”
他没有去看任何人的反应，直接转向脸色依旧发白的何应钦，语气不容置疑：
“敬之，此事由你负责收尾！立刻通知宣传部和所有相关机构，严密封锁青天乡京观之消息！
所有报馆，一律不得报道此事，更不许任何记者靠近青天乡！”
最后他加重了语气：“至于全歼第六师团之战果，要大力宣传，务必让全国、乃至全世界都知道我抗日将士之英勇！但青天乡的具体情况，一个字都不准提！”
“是，委座！”何应钦连忙躬身领命，暗自松了口气，至少委座没有因此完全否定这场大胜。
蒋某人不再多言，猛地站起身，拂袖而去。
留下一屋子面相觑、心思各异的将领们。
一场本该彻夜庆祝的大捷，却因为一座“京观”，蒙上了一层难以言说的阴影。
与此同时，小鬼子华中派遣军司令部。
气氛比重庆的军事委员会还要压抑和冰冷。
司令官山田乙三元帅脸色铁青地坐在椅子上，手中紧紧攥着一份刚刚破译的电文。
那是第六师团师团长稻叶四郎在最后时刻发出的“玉碎”电报。
“……职部已弹尽粮绝，官兵伤亡殆尽，决意全员玉碎，以报皇恩……第六师团，永别了！”
短短几行字，却重若千钧，宣告了一支帝国精锐甲种师团的彻底覆灭。
就在不久前，他们还在私下里嘲笑华北方面军的无能，竟然让支那军全歼了第十四师团。
可现在同样的命运降临到了他们自己头上。
这种耻辱和挫败感，几乎让山田乙三窒息。
“八嘎……严明翊……又是这个严明翊！”山田乙三的声音嘶哑，带着刻骨的恨意。
参谋部已经将战况基本梳理清楚，正是这支神出鬼没的大夏特种部队，以不可思议的机动和顽强，死死拖住了前往增援的第十三师团和第106师团，为围歼第六师团创造了决定性的时间窗口。
“山本支队呢？大本营寄予厚望的特种部队，他们的战果在哪里？”山田乙三猛地抬起头，目光锐利地扫向负责此事的参谋。
那名参谋额头冒汗，硬着头皮汇报：
“司令官阁下……山本特遣支队……损失惨重。
投入作战的五千余名精锐，伤亡……伤亡已达四千三百余人，目前仅有不足千人具备持续作战能力。
他们……未能有效遏制支那特种部队的行动，反而……反而自身遭受重创。”
“废物！”山田乙三狠狠一拳砸在桌子上。
他对这支理论上与对方同类型的部队抱有不小期望，结果却如此不堪一击。
沉默良久，他才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怒火。
战局还要继续~！
他的声音恢复了冰冷：“命令各部加大对支那第五战区、第九战区之攻击力度！不惜一切代价，加快向武汉推进之速度！我要用武汉的胜利，来洗刷第六师团的耻辱！”
“嗨依！”
一名参谋低声补充了一个算是唯一好消息的情报：“司令官阁下，华北方面军来电，他们已成功强渡黄河，重新占领菏泽一线，目前态势稳定。”
山田乙三眉头微皱，让华北方面军出风头可不是他想看到的，第一个攻入武汉的必须是华中派遣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