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第五战区司令部。
巨大的作战室内,烟雾缭绕。
墙壁上悬挂的巨幅地图前,李宗仁一身戎装,眉头紧锁,指尖夹着的香烟已经积了长长一截烟灰,却浑然不觉。
电报机的滴答声,参谋人员压低声音的交谈,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火车汽笛声,交织成一片压抑的背景音。
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都聚焦在那幅地图上的一个点——济宁。
李宗仁心里清楚,这次济宁战役,发动得确实仓促了。
小鬼子第十师团势头正盛,刚刚攻占济宁,兵锋直指徐州。
但他没得选,战机稍纵即逝,趁着小鬼子立足未稳,后勤线还没完全巩固,狠狠打他一下,或许还能把济宁夺回来。
一旦让矶谷廉介在济宁站稳脚跟,消化了占领区,再想扳回局面就难了。
死守徐州?
李宗仁从没这么想过。
作为一名沙场老将,他比谁都明白,在这种平原地区,面对小鬼子精锐师团的立体攻势,孤城绝不可守。
他的目的,从来就不是守住一座城。
他的目的是时间。
战争,打到最终,拼的不是一两件新式武器,也不是单兵有多悍勇。
拼的是国力,是人口,是资源,是广阔的战略纵深。
小鬼子狂妄叫嚣三个月灭亡中国,靠的就是一股锐气,想打速决战。
他李宗仁偏不让他如愿。
他要在这徐州一带,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条件,层层阻击,步步消耗,把小鬼子拖入持久战的泥潭。
时间,站在中国这一边。
每多拖一天,小鬼子的后勤压力就大一分,国内的反战情绪就可能滋长一分,而国际形势也可能发生微妙的变化。
只要能把小鬼子主力牢牢牵制在这里,让他们的“三个月”狂言变成笑话,这场战役的战略目的就达到了。
因此济宁,必须夺回来!
至少要让小鬼子付出惨重的代价,打乱他们进攻徐州的整体节奏。
“济宁方面,有最新消息吗?”李宗仁的声音有些沙哑,打破了作战室的沉寂。
“报告司令,暂无最新战报。最后一份电报显示,孙桐萱部已与小鬼子外围守军激战逾两小时,战况胶着。”一个参谋立即起身汇报。
李宗仁点了点头,没再说话,目光重新投向地图上的济宁。
内心的焦虑,被他硬生生压了下去。
他在等,等一个能打破平衡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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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在同一时间,临沂前线,小鬼子第五师团指挥部。
师团长板垣征四郎中将收到了一份来自后方情报系统的急电。
电文内容简短,却让他一贯沉稳的脸上露出了凝重之色:济宁方向夜间发生不明原因剧烈爆炸,疑似第十师团重要设施遭袭。
板垣征四郎走到地图前,目光在济宁和临沂之间来回移动。
第十师团和他的第五师团,是进攻徐州的两把尖刀,互为犄角。
如果济宁出了大问题,第十师团受挫甚至被迫转入防御,那么他第五师团的侧翼就将完全暴露在中国军队的兵锋之下。
板垣低语一声:“八嘎……”
大规模的会战,牵一发而动全身。
几十万人的调动和进攻,是经过长时间周密准备的。
一旦济宁方向失利,整个徐州会战的计划都要被迫调整,进攻时间至少推迟一个月以上。
他立刻下达命令:“致电矶谷君,询问济宁情况。同时我军对临沂的正面攻势暂缓,各部转入警戒,等待进一步指示。”
板垣征四郎决定先看看情况。
矶谷廉介那个骄傲的家伙,可千万别在阴沟里翻了船。
济宁城外,第三集团军前线指挥部。
孙桐萱举着望远镜的手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远处济宁城方向那冲天的火光和持续不断的爆炸声,他看得真真切切,听得明明白白!
成了!严明翊那小子真的成了!
虽然不清楚具体细节,但能造成这种动静,小鬼子的重炮阵地就算没全毁,也起码瘫痪了!
失去了重火力的支援,城外这些鬼子的底气就掉了一大半!
“好!干得漂亮!”孙桐萱狠狠一挥拳头,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爆发出来。
他猛地转身,对着待命的传令兵吼道:“命令29师!全体投入战斗!给我压上去!把小鬼子往死里打!告诉他们,鬼子的重炮哑火了!冲啊!”
“是!”
生力军第29师的加入,瞬间引发了剧烈的反应。
原本在22师和28师猛攻下已经摇摇欲坠的小鬼子防线,在得知后方重炮阵地可能出事,又面临中国军队新一轮如山呼海啸般的攻势时,终于彻底崩溃了。
小鬼子士兵的抵抗依然顽强,但失去了统一的有效指挥和火力支撑,败局已定。
他们开始成建制有组织地向济宁城撤退。
“追!别让鬼子跑了!”前线各级军官怒吼着。
第三集团军的将士们士气大振,端着刺刀,挥舞着大刀,奋力追杀。
枪声、爆炸声、喊杀声、惨叫声响彻夜空。
小鬼子丢盔弃甲,狼狈不堪。
战斗持续到凌晨,枪声渐渐稀疏。
战报很快汇总到孙桐萱这里:经清点,小鬼子在外围阵地遗尸超过两千八百具,只有不到一千人成功退入了济宁城内。
孙桐萱兴奋不已:“好!好啊!”
虽然自身伤亡也不小,但这一仗打掉了小鬼子的锐气,夺回了外围阵地,兵临城下,战略主动权已经掌握在了自己手中:“立刻给李长官发报,汇报战果!各部抓紧时间休整,补充弹药,准备攻城!”
济宁城内,第十师团司令部。
气氛与外界的激烈截然不同,一种压抑的恐慌在弥漫。
矶谷廉介脸色铁青,听着下属汇报损失情况。
“师团长阁下,重炮联队……遭到敌方不明炮火袭击,弹药发生殉爆,损失惨重,已基本丧失战斗力……”
“外围守军损失超过三分之二,现已全部退入城内……”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
矶谷廉介猛地一拍桌子:“八格牙路!严查!到底是什么人干的!还有城外的支那军,是哪个部分的?”
“初步判断,是原韩复榘部,现第三集团军,指挥官为孙桐萱。”
矶谷廉介眼中闪过一丝轻蔑:“孙桐萱?败军之将,也敢逞凶!”
他虽然肉疼重炮的损失和兵员的折损,但并未完全慌乱。
他的步兵主力尚在,济宁城墙坚固,巷战工事也已初步构建。
矶谷廉介沉声道:“命令!汶上、宁阳守备部队,立即向济宁靠拢,限令他们在天亮前抵达城外,对支那军形成夹击之势!”
“哈依!”
“城内所有部队,依托街垒工事,严密布防!务必守住城池!”
下达完命令,矶谷廉介走到窗边,望向漆黑的外面,嘴角反而勾起一抹冷笑。
支那人以为赢了?
可笑!
他的最大底气,来自于天空。
只要坚守到天亮,帝国的航空兵就会像猎鹰一样扑来,将那些缺乏有效防空力量的支那军队炸得粉碎!
到时候现在的挫折,不过是反击开始前的小小插曲。
他要在飞机的掩护下,里应外合,彻底歼灭这个不知死活的第三集团军!
济宁城西,约一千米外。
这里是一片废弃的砖窑场,残破的窑洞和堆积的砖坯形成了天然的隐蔽所。
严明翊和他的百人特种大队,就像融入了阴影一样,静静地潜伏在这里。
远处城外阵地的喊杀声和爆炸声已经逐渐平息,只剩下零星的枪响。
城头上小鬼子的探照灯来回扫视,灯光比之前更加密集和警惕。
严明翊靠在一个窑洞的墙壁后,闭着眼睛,看似在休息,实则将灵泉空间的感知力悄然延伸出去。
无形的波纹扫过千米的距离,将西城门附近的情况反馈回来。城门口的沙包工事后面,小鬼子数量增加了,机枪架设的位置,明哨和暗哨的分布,巡逻队经过的频率……所有这些信息,都在他脑海中构建出一幅清晰的防御态势图。
防守加强了,但并非无懈可击。
小鬼子的注意力明显被城外的大部队吸引,主要防御方向是正面。
城内的调动有些频繁,似乎有部队在向其他方向运动,可能是去增援其他城门,或者是在执行矶谷廉介的什么命令。
严明翊睁开眼,低声对身边的方天翼和贼九说:“鬼子缩回城里了,防守很严,但重心不在我们这边。”
“那我们怎么办?团长?”贼九小声问。
“等。”严明翊只说了一个字。
他从随身的水壶里喝了一口灵泉水,缓解疲劳,补充体力。
他也示意队员们轮流少量饮水,吃些干粮,保持体力。
“等什么?”
严明翊目光锐利地看向济宁城:“等孙司令攻城,等鬼子混乱,或者……等他们自以为的援军到来时,那或许就是我们的机会。”
他不再说话,示意大家保持静默,充分休息。
一百名队员,如同蛰伏的猎豹,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收敛了所有的气息,只有一双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等待着那个一击必杀的时刻到来。
城外第三集团军在抓紧时间准备攻城。
城内矶谷廉介在期盼天亮和援军。
而在这战场边缘的阴影里,一股足以改变战局的力量,正在耐心地积蓄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