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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解围的欢呼声尚未完全平息,胜利的烟火在夜空留下的淡金色残影还未散尽,一股更加冰冷、更加沉重的阴云,已如墨汁滴入清水般,悄然浸透了整座皇城的肌理。

城头上,几名禁军士兵正踩着尸骸清理箭簇与断矛。一个名叫陈六的年轻士兵,手指被断箭的倒刺划破,鲜血顺着指尖滴落,他却浑然不觉 —— 三天前,他的同乡兄弟就在这城墙下被苍狼军的弯刀劈中,尸骨至今还混在尸堆里没找到。他弯腰捡起一支还算完整的铁箭,箭杆上还缠着半块染血的布条,凑近一看,布条上绣着的 “李” 字让他眼眶一热 —— 那是同乡李三郎的贴身之物。

城墙下,民夫们推着满载尸骸的木板车,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 “吱呀 —— 吱呀 ——” 的哀鸣,像是在为死者哭丧。车旁跟着一位白发老妇人,她拄着拐杖,踉跄地跟着车走,眼睛死死盯着车上的尸骸,每看到一具穿着禁军服饰的尸体,就会颤抖着伸手去摸:“狗蛋…… 我的儿…… 你在哪啊……” 她的儿子是京营的一名普通士兵,守城时冲在最前面,至今下落不明。

远处的市集里,零星传来百姓的哭丧声。卖包子的王掌柜正蹲在铺子前,看着被火箭烧毁的门板发呆。他的铺子开了十年,原本打算今年攒够钱给儿子娶媳妇,可一场战乱下来,铺子烧了,存粮也捐给了守军,如今只剩下满地焦黑的木片。他抹了把脸,想哭却哭不出来 —— 至少他还活着,比那些永远留在战场上的人强。

空气中,除了未散的血腥气,还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惶恐。有人偷偷囤积粮食,有人连夜收拾行李想逃出京城,还有人聚集在街角,压低声音议论着昏迷的皇帝和残破的江山。这胜利,像一块浸了水的棉花,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

而这一切的中心,漱玉斋,正被死寂笼罩。

殿内的烛火已燃至过半,灯花 “噼啪” 一声爆响,在昏暗的空间里溅起一点火星,又迅速熄灭,只留下一缕微弱的青烟。慕容翊躺在那张简陋的楠木床榻上,身上盖着一床洗得发白的素色锦被,呼吸微弱得如同蛛丝,胸口的起伏几乎难以察觉,只有偶尔掠过的眼睫,还能让人想起他曾是这大燕的帝王。

张婆子坐在床边的矮凳上,双手紧紧握着慕容翊的手腕。她的手指粗糙,布满了老茧,那是常年操持家务留下的痕迹,此刻却轻柔得如同抚摸易碎的珍宝。她的指腹反复摩挲着慕容翊冰凉的皮肤,试图捕捉到一丝微弱的脉搏,嘴里还小声念叨着:“陛下,您再撑撑…… 沈姑娘很快就会来的,她还等着跟您说京城守住了呢……”

她记得,慕容翊昏迷前,曾拉着她的手,断断续续地说:“张妈…… 照顾好…… 玦儿……” 玦儿是皇四子慕容玦,那时他才五岁,因为母妃失宠,在宫里总是怯生生的,只有张婆子偶尔会偷偷给他带些点心。从那时起,张婆子就把照顾慕容翊和慕容玦当成了自己的使命,哪怕在最艰难的守城战中,她也每天来漱玉斋,给慕容翊擦身、喂药,从未间断。

老太医苏院判守在床榻另一侧,他穿着一身深蓝色的官服,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可紧锁的眉头和眼底的红血丝,暴露了他的疲惫。他手里捏着一根银针,不时弯腰,将银针轻轻探向慕容翊的鼻息处,每一次探完,他的眉头就皱得更紧一分。

昨天夜里,他还给慕容翊施了针,那时慕容翊的脉搏虽然微弱,却还有一丝起伏。可今天凌晨,当他再次把脉时,却发现那丝脉搏越来越弱,像是风中摇曳的烛火,随时都会熄灭。他急忙让人去煎药,可药还没煎好,慕容翊的呼吸就变得越来越浅。

“苏院判!您快看看!陛下他…… 他的手怎么这么凉!” 张婆子突然惊叫起来,她感觉到慕容翊的手变得像冰块一样,原本还能感受到的微弱跳动,此刻只剩下一片死寂。

苏院判连忙上前,将手指搭在慕容翊的颈动脉处,又俯身,将耳朵贴在慕容翊的胸口,仔细听着。殿内静得可怕,只能听到他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脏的跳动声。片刻后,他缓缓直起身,苍老的脸上写满了绝望,他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没了…… 陛下他…… 龙驭宾天了……”

“不 ——!” 张婆子发出一声悲恸的哭喊,她扑倒在床榻边,双手紧紧抓住慕容翊的手,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慕容翊的手背上,“陛下!您不能就这么走了!玦儿还小,沈姑娘还在为您拼命,江山还等着您主持啊!您醒醒!您醒醒啊!”

她的哭声在空旷的殿内回荡,带着撕心裂肺的绝望,连殿外的暗卫听到,都忍不住红了眼眶。苏院判站在一旁,眼中也泛起了泪光,他轻轻拍了拍张婆子的肩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 他从医四十多年,救过无数人,可面对死亡,尤其是帝王的死亡,他却无能为力。

慕容翊甚至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没有再看这纷扰的人世一眼,就在张婆子和苏院判绝望的注视下,彻底停止了呼吸。这位曾经隐忍十年、在腥风血雨中从皇子登顶帝王、却又在巅峰时遭逢剧变、昏迷近月的君主,最终还是没能熬过这场劫难,带着对江山的牵挂,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消息如同惊雷,第一时间传到了福伯和赵德全耳中。

福伯正在漱玉斋外的回廊上安排暗凰卫巡逻。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劲装,腰间别着一把弯刀,虽然已经六十多岁,却依旧腰板挺直,眼神锐利。听到暗卫禀报 “陛下情况不好” 时,他手中的刀鞘 “哐当” 一声掉在地上,他甚至来不及捡起,就踉跄着冲向漱玉斋。

推开门,看到床榻上毫无生气的慕容翊,和趴在床边痛哭的张婆子,这位历经风雨、见证过沈家兴衰的老人,也忍不住红了眼眶。他走到床榻边,俯身看着慕容翊苍白的脸,想起多年前,慕容翊还是太子时,曾私下找过他,说 “福伯,沈尚书是忠臣,朕不会让他蒙冤”。可如今,沈家的冤屈还没洗清,慕容翊却先走了。

“福伯……” 张婆子抬起头,泪眼婆娑,“陛下他…… 他真的走了……”

福伯深吸一口气,抹了把眼泪,声音低沉却坚定:“张妈,节哀。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必须立刻封锁消息!”

几乎是同时,赵德全正在御书房整理慕容翊的旧物。他穿着一身黑色的总管服饰,戴着一顶小帽,正小心翼翼地将慕容翊批阅过的奏折分类整理。听到小太监跑来禀报 “漱玉斋出事了”,他手中的账本瞬间滑落,纸张散了一地。他脸色惨白,连滚带爬地赶往漱玉斋,途中几次差点撞到宫女,连帽子掉了都没察觉。

冲进殿内,看到眼前的景象,赵德全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他扶着门框,才勉强站稳,声音颤抖:“陛下…… 陛下真的……”

“没错。” 福伯转过身,眼神严肃,“赵总管,你立刻去安排:第一,让暗凰卫严守漱玉斋,不许任何人进出,包括后宫的嫔妃和各位皇子;第二,对外只说陛下病情加重,需要静养,不许任何人探视;第三,把苏院判和张妈安置在偏殿,派人看着,不许他们跟外人接触。”

赵德全虽然悲痛,却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他强压下心中的悲伤,连忙点头:“老奴这就去办!” 他转身跑出漱玉斋,一边跑一边喊:“来人!传咱家的命令!漱玉斋周围三十步内,不许任何人靠近!”

两人以雷霆手段,将消息严格封锁在漱玉斋内,仅限于张婆子、苏院判、福伯、赵德全,以及沈璃身边最信任的五名暗卫知晓。半个时辰后,赵德全捧着一个紫檀木匣子,匆匆赶往沈璃所在的紫宸殿偏殿 —— 那匣子里,装着慕容翊回光返照时,用尽力气写下的那卷明黄绢帛,那道关乎大燕江山社稷的遗诏。

紫宸殿偏殿内,烛火通明。数十支白色的蜡烛插在铜制的烛台上,将殿内照得如同白昼,却驱不散空气中的寒意。沈璃正坐在桌案前,批阅着肃清逆党的卷宗。案几上堆积的文书几乎高过了她的头顶,每一本卷宗上都密密麻麻地写着名字和罪证,有的还沾着干涸的血迹。

她穿着一身素色的宫装,肩头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每抬手批阅一次,都牵扯着皮肉,带来钻心的疼痛。她的脸色苍白,眼下有淡淡的青黑,显然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可她不敢停下 —— 案几上的卷宗,每一本都关系到京城的安危,每一个名字背后,都可能藏着 “影” 组织的残余势力,她稍有不慎,之前的胜利就会化为泡影。

“尚宫,您已经连续批阅三个时辰了,喝口水歇歇吧。” 侍女春桃端着一杯温水,轻轻放在沈璃手边。春桃的手臂上还缠着绷带,那是守城时被流矢擦伤的,此刻她看着沈璃疲惫的样子,眼中满是心疼。

沈璃点了点头,拿起水杯,抿了一口温水。温水滋润了干裂的喉咙,她才感觉稍微舒服了一点。她放下水杯,目光落在手中的卷宗上 —— 这是一本记录着京城官员动向的卷宗,其中提到,户部侍郎最近与苍狼军的溃兵有过接触。她皱了皱眉,拿起朱笔,在户部侍郎的名字上画了一个圈,旁边批注:“即刻彻查,若证据确凿,押入诏狱。”

就在这时,殿门被轻轻推开,赵德全捧着紫檀木匣子,脸色惨白地走了进来。他的眼睛红肿,显然是哭过,连平日里最整齐的发髻都有些散乱,帽檐歪在一边,看起来格外狼狈。

“沈姑娘……” 赵德全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他走到桌案前,将紫檀木匣子轻轻放在沈璃面前,双手微微颤抖,仿佛那匣子有千斤重,“陛下…… 陛下他…… 龙驭宾天了……”

“哐当” 一声,沈璃手中的朱笔掉落在卷宗上,红色的墨汁晕开,在纸上形成一道刺眼的痕迹,像一滴鲜血。她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不敢置信,声音颤抖:“你说什么?陛下他…… 他怎么会……”

她的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画面:在御书房,慕容翊拿着奏折,对她说 “沈璃,朕信你,你定能帮朕守住京城”;在皇陵地宫,慕容翊为了保护她,被慕容琛的手下刺伤,倒下前还在喊 “保护沈尚宫”;在她昏迷前,她还想着,等击退苍狼军,一定要亲自去漱玉斋,告诉慕容翊 “陛下,京城守住了”。

可现在,赵德全却告诉她,慕容翊走了?那个将信任托付给她、将江山托付给她的帝王,那个她曾发誓要守护的人,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一股巨大的虚脱和悲恸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瞬间将她击垮。她扶着桌案,才勉强站稳,指甲深深抠进坚硬的紫檀木中,留下几道清晰的痕迹,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眼前的卷宗开始模糊,耳边的声音也变得遥远,她仿佛又看到了慕容翊在御书房里批阅奏章的身影,看到了他对自己说 “沈璃,朕信你” 时的眼神,那些画面如同刀子般,在她的心上反复切割,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他…… 还是走了。在她刚刚为他守住这江山,在她双手沾满鲜血为他肃清朝堂之后,他甚至没能睁开眼看她一眼,没能听她再说一句 “陛下,京城守住了”,没能等到她为沈家洗刷冤屈的那一天。

“沈姑娘……” 赵德全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也满是不忍。他知道,沈璃对慕容翊的感情,不仅仅是君臣,还有一份知遇之恩的感激。他打开紫檀木匣子,将那卷明黄绢帛取了出来 —— 绢帛是御用的明黄蚕丝帛,上面绣着淡淡的龙纹,边角处还沾着几滴早已干涸的墨汁,甚至能看到一丝暗红色的痕迹,那是慕容翊回光返照时,咬破舌尖,用鲜血和墨汁写下的字迹。

赵德全双手捧着绢帛,递到沈璃面前,声音哽咽:“陛下…… 陛下回光返照时,意识清醒了片刻,他让老奴拿来纸笔,亲手写下了这道遗诏…… 他说,一定要亲手交给您……”

沈璃的目光落在那卷绢帛上,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她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着绢帛,冰凉的触感传来,带着一丝墨香和淡淡的血腥味,让她瞬间清醒了几分。

她知道那是什么。那是慕容翊用生命最后力气写下的遗诏,是他对这大燕江山最后的安排。里面,写了什么?是传位给某位年长的皇子,比如一直觊觎皇位、甚至曾参与逼宫的大皇子慕容琮?还是传位给二皇子慕容恒,那个看似温和、却暗中培养势力的皇子?又或者,是传位给年幼的皇子,让朝中的权臣辅佐?

无数个疑问在她的脑海中盘旋,可她没有时间犹豫。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的悲痛,声音沙哑:“打开吧。”

赵德全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悲痛。他小心翼翼地展开绢帛,生怕弄坏了这承载着江山命运的遗物。绢帛上,慕容翊的字迹略显扭曲,却依旧带着一股帝王的坚定,每一个字都力透纸背,仿佛能看到他写下这些字时,用尽了全身力气。

赵德全用他那特有的尖细嗓音,一字一句地念了出来,语气极其凝重,甚至带着一丝决绝:“朕以凉德,嗣守丕基,十载于兹,忧勤惕厉…… 奈何天不假年,遘疾弥留…… 皇四子慕容玦,岐嶷颖慧,克肖朕躬,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

皇四子?!

沈璃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震惊。她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皇四子慕容玦,今年不过六岁,还是个懵懂无知的孩子,连字都认不全,怎么能继承皇位?而且,慕容玦的母妃林氏,不过是宫中的一名才人,出身低微,家族没有任何势力,在后宫中早已失宠,连带着慕容玦也很少有人关注,平日里只能在自己的宫殿里,由宫女陪着玩耍。

慕容翊怎么会选择他?沈璃的脑海里,瞬间闪过一个画面:去年中秋,宫中设宴,所有皇子都在御花园赏月,只有慕容玦躲在角落里,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画月亮。慕容翊看到后,没有像其他皇子那样呵斥他 “失仪”,反而走过去,蹲下身,陪着他一起画,还笑着说 “玦儿画的月亮,比天上的还圆”。那时她以为,慕容翊只是出于帝王的慈爱,可现在看来,或许在那时,慕容翊就已经对慕容玦有了不一样的期许。

赵德全的宣读还在继续,接下来的内容,更是如同九天惊雷,炸得沈璃心神剧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然新帝年幼,未谙政务。特命尚宫沈璃,秉性端良,忠勇可嘉,于国有匡扶大功,着晋为摄政尚宫,总揽朝政,代行皇权,待帝冠礼后还政。众卿当如事朕,尽心辅佐,钦此 ——!”

摄政尚宫?总揽朝政?代行皇权?!

让一个女子!一个曾经是罪奴出身、靠着陛下的信任才得以在宫中立足的尚宫,来摄政?来总揽这大燕的万里江山?这简直是亘古未有!闻所未闻!

沈璃的身体晃了晃,她扶着桌案,才勉强没有倒下。她的目光死死盯着绢帛上的字迹,那笔锋间的决绝,那滴落在绢帛上的血迹,都在告诉她 —— 这不是假的。慕容翊竟然将整个江山,将所有的信任与压力,以这样一种石破天惊的方式,压在了她的肩上。

为什么?是因为她守住了京城,有匡扶社稷之功?是因为朝中的成年皇子要么野心勃勃、要么不堪大用,只能托付给她?还是因为,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慕容翊对她的信任,早已超越了君臣,甚至将她视为能守护这江山、守护年幼皇子的唯一人选?

无数个疑问在她的脑海中盘旋,可她没有时间思考 —— 赵德全已经收起绢帛,小心翼翼地放回紫檀木匣子,语气急切:“沈姑娘,陛下遗诏,关乎国本,关乎江山社稷,必须即刻公示!若是晚了,恐怕会有人趁机作乱!老奴…… 老奴这就去准备!召集百官,鸣景阳钟,让所有人都来紫宸殿!”

沈璃点了点头。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惊与悲痛,眼神重新变得坚定。她知道,此刻不是犹豫的时候。慕容翊将江山托付给她,不是让她沉浸在悲痛中的,而是让她守住这江山,守护好年幼的新帝。无论前方是刀山火海,还是万丈深渊,她都必须接住这份托付。

“你去安排吧。” 沈璃的声音虽然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记住,在遗诏公示前,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新帝是谁,更不能让任何人接触到遗诏。”

“老奴明白!” 赵德全躬身行礼,捧着紫檀木匣子,匆匆跑出偏殿。

沈璃独自留在殿内,她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天空中乌云密布,像是要下雨,空气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她伸出手,摸了摸肩头的伤口,那里还在疼,可比起心口的疼痛,这点疼又算得了什么?

她想起父亲沈巍生前对她说的话:“璃儿,权力是责任,不是荣耀。当你手握权力时,就必须承担起相应的责任,哪怕粉身碎骨,也不能退缩。” 那时她还不懂,可现在,她终于明白了。这份摄政的权力,是慕容翊用生命托付的责任,她不能退缩,也不敢退缩。

天刚蒙蒙亮,景阳钟的钟声突然响起,“咚 —— 咚 —— 咚 ——”,一共九下,哀沉肃穆,如同惊雷般传遍整个皇宫,乃至京城的大街小巷!

景阳钟是皇家的警钟,悬挂在皇宫的钟楼之上,高一丈有余,钟身刻着精美的龙纹。平日里,只有在重大庆典或国家危难时才会敲响,而九声钟响,更是象征着帝王驾崩的最高规格,自开国以来,不过响过三次!

城内的百姓听到钟声,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市集上,卖菜的老农放下了手中的秤,织布的妇人停下了手中的梭子,连哭闹的孩子都被母亲捂住了嘴。所有人都抬起头,望向皇宫的方向,脸上露出疑惑与惶恐的表情 —— 钟声如此哀沉,难道是陛下出了什么事?

“是景阳钟!九声!”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颤巍巍地说,“老臣活了七十岁,只在当今陛下登基时,听过一次九声钟响,那是先帝驾崩的时候……”

“陛下…… 陛下难道……” 有人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语。

“不会的!陛下一定会没事的!” 有人反驳,可声音里却带着不确定。

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有人开始哭,有人开始收拾行李,还有人聚集在城门口,想逃出京城。守城的士兵连忙上前阻拦,可他们自己也面带惶恐,根本无法安抚百姓。

皇宫内,所有够品级的朝臣,无论是否还在因之前的清洗而惴惴不安,都被这钟声惊动。

礼部尚书王大人正在家中漱口,听到钟声,他手中的漱口杯 “哐当” 一声掉在地上,水洒了一地。他顾不上收拾,连忙喊道:“快!给我拿素色的朝服!快!” 他知道,九声钟响意味着什么,这是他为官四十年来,最害怕听到的声音。

户部侍郎李大人正在与幕僚商议如何填补国库的亏空,听到钟声,他猛地站起身,脸色惨白:“怎么回事?景阳钟怎么会响九声?难道是……” 他不敢再说下去,连忙让人备车,连账本都忘了收。

大皇子慕容琮正在府中与党羽议事。他穿着一身紫色的锦袍,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把玩着一枚玉佩,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 —— 他刚刚收到消息,沈璃在肃清逆党时,得罪了不少官员,只要他再推波助澜,就能让沈璃失去民心,到时候,皇位自然就是他的。

突然,景阳钟的钟声传来,九声,清晰地传入府中。慕容琮手中的玉佩 “啪嗒” 一声掉在地上,摔成了两半。他猛地站起身,眼中闪过一丝狂喜,又迅速被焦虑取代:“快!备车!去紫宸殿!” 他知道,这是他争夺皇位的最后机会,绝不能错过!

二皇子慕容恒正在书房里练字,听到钟声,他手中的毛笔顿了一下,墨汁滴在宣纸上,晕开一个黑点。他放下毛笔,脸色平静,可眼神里却闪过一丝复杂 —— 他一直暗中培养势力,本想等慕容翊驾崩后,再与慕容琮争夺皇位,可没想到,钟声来得这么快。

三皇子慕容轩只有十岁,还在睡梦中,被宫女叫醒时,他揉着眼睛,不解地问:“怎么了?为什么要穿素衣服?” 宫女不敢告诉他真相,只能含糊地说:“殿下,宫里出事了,您快跟奴婢走。”

几位年幼的皇子,包括六岁的慕容玦,都在各自母妃或宫女的催促下,匆匆赶往紫宸殿。慕容玦穿着一身白色的小袍,被宫女牵着,小脸上满是懵懂,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宫女的手很凉,走得很快,让他有些害怕。

紫宸殿内,早已布置妥当。

殿门两侧悬挂着白色的幡幔,幡幔是用最上等的素色丝绸制成,上面绣着黑色的 “奠” 字,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 “哗啦” 的声响,像是在为帝王哀悼。殿内的烛火都换成了白色的蜡烛,昏黄的光芒映照着殿内的一切,更添几分压抑。

龙榻上空空如也,铺着明黄色的锦被,上面还放着慕容翊平日里佩戴的玉圭。慕容翊的遗体已被安置在殿后的偏殿,由苏院判和几名太监小心看护,盖上了明黄色的龙袍,龙袍上绣着十二章纹,象征着帝王的威严,只是此刻,这威严却带着一丝悲凉。

殿内的地面上铺着黑色的地毯,从殿门一直延伸到龙榻前。文武百官按照品级,依次跪在地毯上,黑压压的人群几乎挤满了整个大殿。许多人脸上还带着守城时留下的疲惫与伤痕 —— 有的手臂上缠着白色的绷带,有的脸上还留着未愈合的伤疤,有的甚至还拄着拐杖,此刻这些伤痕与素色的朝服形成鲜明对比,更添几分狼狈与惊惶。

“陛下怎么就这么走了……” 一个老臣偷偷抹着眼泪,声音哽咽,“之前还说病情有好转,怎么突然就……”

“国不可一日无君啊…… 新君是谁?陛下有没有留下遗诏?” 有人小声议论,眼神里满是不安。

“听说陛下昏迷前,曾召见过沈尚宫,说不定…… 遗诏在沈尚宫手里?”

“沈尚宫?她一个女子,怎么能掌管遗诏?这不合规矩!”

窃窃私语声在殿内响起,每个人的心中都充满了不安与猜测。几位成年皇子跪在人群前列,虽然低着头,可微微颤抖的身体和不时闪烁的眼神,暴露了他们内心的不平静 —— 他们都在等待着那道关乎自己命运的遗诏,都在祈祷,皇位能落到自己手中。

沈璃一身缟素,站在龙榻之侧。她穿着一件白色的孝服,孝服的领口和袖口都缝着黑色的布条,腰间系着一根白色的腰带,没有佩戴任何饰品,显得格外素雅。她肩头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包扎的布条透过孝服,隐约可见,可她站得笔直,如同寒风中的青松,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黑压压的人群,那平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寒潭,藏着无尽的悲痛与坚定。

春桃站在她身后,手里捧着一个紫檀木匣子,里面装着慕容翊的遗诏。春桃的手微微颤抖,她能感受到殿内压抑的气氛,也能感受到沈璃身上的沉重 —— 她知道,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将改变整个大燕的命运。

赵德全手持明黄绢帛,走到御阶之前。他深吸一口气,理了理身上的素服,又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然后举起绢帛,用他那特有的尖细嗓音,高声宣读起来。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内回荡,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朕以凉德,嗣守丕基,十载于兹,忧勤惕厉。夙兴夜寐,惟恐有负先帝之托,有负万民之望。奈何天不假年,遘疾弥留,药石罔效,自知不久于人世。”

“朕之子嗣,虽有数人,然皇四子慕容玦,岐嶷颖慧,性行纯良,克肖朕躬,有仁君之资。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改元‘永熙’,以明年为永熙元年。”

皇四子?!

跪在地上的朝臣们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们纷纷抬起头,脸上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甚至忘了礼仪。

“皇四子?是那个六岁的慕容玦?”

“不可能!陛下怎么会选择一个年幼的孩子?”

“是不是读错了?应该是大皇子或者二皇子吧?”

议论声瞬间响起,殿内变得嘈杂起来。大皇子慕容琮的身体猛地一僵,他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不敢置信,双手紧紧攥成拳头,指甲深深抠进掌心,渗出血丝,他甚至能感觉到掌心的疼痛,可这疼痛远不及心中的震惊与愤怒 —— 他明明是长子,明明为守城 “立了功”,陛下怎么会选择一个毫无势力的年幼皇子?

二皇子慕容恒也皱紧了眉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与不甘。他自认比慕容玦更有资格继承皇位,他熟读诗书,熟悉政务,还暗中培养了不少势力,可陛下却偏偏选择了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这让他怎么甘心?

三皇子慕容轩虽然年幼,却也知道 “登基” 意味着什么,他抬起头,不解地看向身边的宫女:“姐姐,皇弟要当皇帝了吗?那我呢?” 宫女连忙捂住他的嘴,小声说:“殿下,别说话。”

然而,赵德全的宣读还在继续,接下来的内容,更是如同九天惊雷,炸得所有人魂飞魄散,目瞪口呆:

“然新帝年幼,未谙政务,恐难独掌社稷。特命尚宫沈璃,秉性端良,忠勇可嘉,昔年守城,力挽狂澜,于国有匡扶大功。着晋为摄政尚宫,总揽朝政,代行皇权,裁决军国大事,待新帝冠礼之后,再行还政。”

“众卿当以社稷为重,以万民为念,如事朕一般,尽心辅佐新帝与摄政尚宫,不得有误。若有敢觊觎皇位、扰乱朝纲者,天下共诛之!钦此 ——!”

遗诏宣读完毕,整个紫宸殿死一般的寂静!落针可闻!

摄政…… 尚宫?总揽朝政?代行皇权?!

让一个女子!一个罪奴出身、凭借陛下宠信才得以掌权的尚宫,来摄政?来总揽这大燕的万里江山?!这简直是亘古未有!闻所未闻!

“这…… 这不可能!” 一个老臣猛地站起身,声音颤抖,“假的!这一定是假的!陛下怎么可能将江山托付给一个女子?!”

“是啊!牝鸡司晨,惟家之索!女子摄政,国将不国!这不符合祖制!”

“陛下一定是被蒙蔽了!这遗诏绝不是陛下的本意!”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如同火山喷发般的哗然与骚动!朝臣们纷纷站起身,不顾礼仪地议论起来,有的甚至激动地挥舞着朝笏,殿内瞬间乱成了一团,如同菜市场一般。

大皇子慕容琮第一个猛地抬起头,双目赤红,他猛地站起身,指着赵德全和沈璃,厉声嘶吼:“假的!这遗诏是假的!定是你们勾结阉奴,矫诏篡位!陛下怎么可能将江山托付给一个罪奴出身的女人!陛下分明最看重我,这皇位本该是我的!”

他的声音充满了愤怒与不甘,几乎要将殿顶掀翻。他身后的几位党羽也纷纷站起身,附和道:

“没错!大皇子殿下是长子,贤明仁厚,才是继承皇位的不二人选!陛下怎么会选中稚龄幼子,更委政于女流!”

“沈璃!你不过是个罪奴,能有今日的地位,全靠陛下宠信!如今陛下驾崩,你不思安分守己,反而勾结阉奴,伪造遗诏,妄图夺权,你对得起陛下的信任吗?!”

“拿出证据!除了这绢帛,还有何凭证证明这是陛下的遗诏?!说不定这绢帛是伪造的,玉玺也是你们偷盖的!”

质疑声、怒吼声、斥责声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紫宸殿淹没。几乎所有朝臣,无论是保皇派还是之前持观望态度的,甚至是刚刚被清洗吓得胆战心惊的,此刻都因为这道过于惊世骇俗的遗诏而联合起来,群情激愤!

在他们根深蒂固的观念里,女子本就不该参与朝政,更别说总揽大权、代行皇权!女子就该在家相夫教子,而不是站在朝堂之上,裁决军国大事!更何况,沈璃还是罪奴出身 —— 她的父亲沈巍曾被定为 “谋逆”,沈家满门抄斩,她能活下来,已是陛下开恩,如今却要摄政,这简直是对祖宗礼法的亵渎,是对所有男性官员的侮辱!

这不仅挑战了他们的观念,更触动了他们的利益 —— 若是沈璃摄政,之前的权力格局必将被打破,他们的地位、他们的利益,都将受到威胁。他们绝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面对这滔天的非议与反弹,沈璃站在御阶之上,素白的孝服在骚动的人群映衬下,显得格外单薄,也格外刺眼。她静静地站着,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的人群,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幕。

事实上,在听到遗诏内容的那一刻,她心中的震惊丝毫不比任何人少。她从未想过,慕容翊会将江山以这样的方式托付给她。她甚至怀疑过,这道遗诏是不是有人伪造的,可当她看到绢帛上慕容翊那熟悉的字迹 —— 那笔锋间的力道,那特有的弯钩,还有他写 “璃” 字时,总是会多一点的笔画,她就知道,这是真的。

她还想起,慕容翊曾在御书房对她说:“沈璃,朕知道,朝臣们都觉得你是女子,不该掌权。可朕相信,你比那些只会空谈祖制、却在危难时退缩的官员,更能守住这江山。” 那时她以为,慕容翊只是在安慰她,可现在看来,慕容翊早已将她视为可以托付江山的人。

为什么?或许是因为她守住了京城,证明了自己的能力;或许是因为朝中的成年皇子都各有野心,只有年幼的慕容玦,才能在她的辅佐下,避免皇室自相残杀;或许是因为,慕容翊知道,只有她,会不计个人得失,真正为这江山、为这百姓着想。

她不知道答案,也没有时间去寻找答案。她只知道,慕容翊将江山托付给她,她就必须接住,无论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

赵德全面对汹涌的质疑,高举手中的绢帛,将末尾那方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的鲜红玉玺印记展示给众人,尖声道:“瞪大你们的眼睛看清楚!此乃陛下的传国玉玺印鉴!这绢帛是御用的明黄蚕丝帛,上面的字迹亦是陛下亲笔!老奴敢以项上人头担保,这遗诏绝无半分虚假!谁敢质疑陛下遗诏,便是谋逆!便是对先帝的不敬!”

传国玉玺是皇权的象征,由专门的太监保管,只有在签署重要诏书时才会使用。那方鲜红的印鉴,在场的许多老臣都曾见过 —— 印鉴上刻着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八个篆字,边角处还有一道细微的裂痕,那是先帝时期不小心摔的,这些细节,绝无可能伪造。

绢帛也是御用之物,质地柔软,颜色纯正,上面的龙纹是由宫中最顶尖的绣娘绣制,每一针每一线都有讲究,寻常人根本无法仿制。字迹虽然因为慕容翊当时身体虚弱而显得有些扭曲,可那笔锋间的力道,那特有的笔法,熟悉慕容翊的人都能认出,确实是他的亲笔。

玉玺为凭,绢帛为证,字迹无误,确实无人能直接否认其形制上的真实性。

但,这并不能平息众怒。

“即便玉玺为真,谁知是否是尔等趁陛下昏迷,强行按印!”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臣站出来,他是礼部尚书王大人,素来保守,最看重祖制,“陛下昏迷多日,神志不清,此诏未必是陛下本意!定是你们趁陛下无力反抗,逼迫陛下写下的!”

“没错!沈璃!你何德何能,敢僭居摄政之位!” 另一位官员站出来,他是大皇子慕容琮的党羽,曾任京营副统领,“你不过是个罪奴出身的女子,能有今日的地位,全靠陛下宠信!如今陛下驾崩,你不思安分守己,反而勾结阉奴,矫诏夺权,你对得起陛下的信任吗?!”

“交出遗诏!请出宗人府,召集宗室亲王,重新商议皇位继承人!”

“女子不得干政!这是祖制!沈璃,你若还有半点良知,就该主动辞去摄政之位,退居后宫,安分守己!”

攻击的矛头,最终全部指向了沈璃。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有愤怒,有鄙夷,有嫉妒,有恐惧,如同无数把刀子,要将她刺穿。

沈璃缓缓抬起手,止住了还要争辩的赵德全。她的动作很轻,手指纤细,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殿内的喧哗声瞬间小了几分。

她目光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疲惫,扫过下方一张张或愤怒、或鄙夷、或嫉妒、或恐惧的面孔。这些面孔,有些在守城时曾与她并肩作战,为了守住京城而浴血奋战;有些在之前的清洗中瑟瑟发抖,生怕自己被牵扯进逆党之中;有些则一直对她心怀不满,认为她一个女子不该掌权。此刻,他们却因为这道遗诏,空前地 “团结” 起来。

她理解他们的反弹。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女子掌权本就违背了祖制,违背了所有人的认知。在他们看来,女子就该依附男子,而不是站在权力的顶峰,指挥他们这些 “七尺男儿”。更何况,她还是罪奴出身,这样的身份,更容易成为他们攻击的目标。

可理解不代表认同。慕容翊将江山托付给她,不是让她在质疑声中退缩的。她深吸一口气,那带着檀香和死亡气息的空气冰冷入肺,让她更加清醒。她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喧嚣:

“遗诏在此,玉玺为凭,字迹为证。陛下的心意,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容不得任何人质疑。”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那是之前守城时喊哑的嗓子还未恢复,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如同寒冬里的松柏,挺拔而坚韧:

“陛下信重,托以江山,璃,不敢辞,亦不能辞。”

她向前一步,素白的身影仿佛凝聚了千钧重量,目光如同冷电,直射叫嚣得最厉害的大皇子慕容琮:

“大殿下口口声声质疑遗诏,质疑陛下圣断。莫非是觉得,这皇位,本该由你来坐?所以陛下未传位于你,便是遗诏有假?”

“你…… 你血口喷人!” 慕容琮脸色瞬间涨红如血,他指着沈璃,却一时语塞 —— 沈璃的话,正好戳中了他的心思,他确实认为,按照 “立长不立幼” 的规矩,这皇位本该是他的。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只能气得浑身发抖。

沈璃不再看他,目光扫视全场,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如同惊雷般在殿内炸响:“陛下驾崩,国逢大难!内有‘影’组织残余尚未肃清,外有苍狼军溃兵可能卷土重来,更有契丹、突厥等外族虎视眈眈,觊觎我大燕江山!当此危难之际,诸位不思团结一心,辅佐新君,稳定社稷,却在此聚众喧哗,质疑先帝遗诏,究竟是何居心?!”

她的话语,如同重锤,砸在每一个人的心上。是啊,京城刚刚解围,国库空虚,百姓流离失所,边境也不安稳,若是此刻因为皇位继承而陷入内乱,之前的胜利就会化为泡影,大燕江山也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先帝遗命,命我摄政,非我贪恋权位,实乃受命于危难,不得已而为之!” 沈璃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眼中满是坦荡,没有丝毫闪躲,“此心,天地可鉴!日月可昭!我沈璃在此立誓,定当尽心辅佐新君,肃清逆党,稳定朝纲,安抚百姓,充盈国库,待新帝冠礼之后,即刻还政,绝无半分僭越之心!若有违背,天地共诛!”

她顿了顿,眼中寒光爆射,那是在血与火中淬炼出的杀意,让殿内的温度瞬间下降了几分,连烛火都仿佛摇曳了一下:

“今日,我沈璃既奉遗诏,摄政之事,便不容更改!”

“愿遵遗诏,尽心辅佐者,便是我大燕忠臣,日后待朝局稳定,自有封赏,共享太平。”

“若有阳奉阴违,蓄意破坏,妄图觊觎皇位、扰乱朝纲者……”

她的话语如同寒冰,让所有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便是乱臣贼子!国法不容!本宫…… 亦不容!”

“咔嚓!” 殿外,一道惊雷突然炸响,乌云密布的天空瞬间闪过一道白光,照亮了殿内每一张惊恐的脸,紧接着,豆大的雨点砸在殿檐上,发出 “噼里啪啦” 的声响,映衬着沈璃此刻冰冷无情的话语,更添几分威严与恐惧。

满殿的喧哗,竟在这一刻,被这强大的气势和毫不掩饰的杀意,硬生生压了下去!

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顺着脊椎爬升,蔓延至全身。他们想起了刚刚过去的那场血腥清洗 —— 那些与 “影” 组织勾结的官员,无论身份高低,都被沈璃以雷霆手段拿下,或处决,或流放,毫不留情;他们想起了这个女子在城头擂鼓的决绝 —— 面对数倍于己的苍狼军,她毫不畏惧,带领军民浴血奋战,守住了京城;他们想起了她对付慕容琛党羽的铁腕 —— 无论是手握兵权的将领,还是身居高位的官员,只要敢反抗,她就敢下令诛杀,没有一人能逃脱。

她不是在开玩笑。她是真的敢杀人!真的敢以铁腕手段维护朝纲!若是此刻有人敢公然反抗,恐怕下一个人头落地的,就是自己!

赵德全适时上前一步,高举手中的遗诏,尖声道:“先帝遗诏已宣,摄政尚宫已立!新帝年幼,摄政尚宫便是此刻大燕的支柱!众卿 —— 跪拜摄政!”

福伯按刀立于殿柱之旁,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劲装,腰间的弯刀在烛火下闪着寒光,眼神凌厉如鹰,扫过殿内的每一个人。虽然暗凰卫没有现身,可所有人都知道,暗凰卫此刻定在殿外待命,甲胄的碰撞声和兵器的摩擦声,隐约从殿外传来,那无形的压力,如同一张大网,笼罩着整个紫宸殿。

一部分被震慑住的、或是原本就属于保皇派的官员,开始迟疑着,缓缓俯身。他们知道,沈璃有遗诏在手,有暗凰卫和禁军支持,还有守城之功,民心所向,反对她无疑是自寻死路。与其顽抗,不如暂时屈服,日后再做打算。

“臣…… 遵旨!拜见摄政尚宫!” 一位老臣率先跪下,他是前朝的御史大夫,素来公正,曾多次弹劾过沈璃 “女子干政”,可此刻,他却不得不承认,沈璃是当下唯一能稳定朝局的人。他的声音虽然有些颤抖,却带着一丝敬畏。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越来越多的官员纷纷俯身,跪倒在地,口中喊道:“拜见摄政尚宫!”

“拜见摄政尚宫!”

“拜见摄政尚宫!”

声音越来越整齐,越来越响亮,在殿内回荡,压过了外面的雨声。

殿内的气氛逐渐缓和下来,可仍有相当一部分人,尤其是几位皇子及其党羽,僵直着身体,不肯下跪。

大皇子慕容琮脸色铁青,双手紧紧攥着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看着身边纷纷跪下的官员,眼中满是屈辱与不甘 —— 他是大燕的长子,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却要向一个女子下跪,向一个罪奴出身的女子低头,这让他怎么甘心?他死死盯着沈璃,眼神里满是怨毒,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

二皇子慕容恒也低着头,却没有下跪的意思。他的手指在朝笏上轻轻敲击着,眼神闪烁,显然是在思考对策 —— 他虽然不敢公然反抗,却也不想臣服,他在等待,等待沈璃露出破绽的那一刻。

三皇子慕容轩被宫女按着,不得不跪了下来,可他的眼睛却一直看着慕容琮,显然是想跟着大皇子一起反抗。

几位守旧派的老臣也没有下跪,他们站在原地,脸色凝重,嘴唇紧闭,显然是不认同沈璃摄政,却又不敢公然反抗,只能以沉默表示抗议。

皇权的终极托付,与满朝的非议反弹,在这紫宸殿内,形成了尖锐的对峙。空气仿佛凝固了,每一个人的呼吸都变得格外沉重,只有外面的雨声,还在 “噼里啪啦” 地响着,像是在为这场对峙伴奏。

沈璃站在御阶之上,看着下方那些不肯屈服的身影,看着这注定充满荆棘的摄政之路开端。她知道,这些人不会轻易放弃,他们会在暗中谋划,会寻找机会推翻她,扶持自己支持的皇子上位。未来的路,只会更加艰难 —— 她要面对宗室的质疑,要应对官员的阳奉阴违,要解决国库空虚的难题,要防备边境的外族入侵,还要照顾年幼的新帝,教他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君主。

可她别无选择。

为了那道用生命写下的遗诏,为了那个将一切托付给她的男人,为了守住这来之不易的胜利,为了给沈家洗刷冤屈,为了让京城的百姓不再遭受战乱之苦,也为了她自己 —— 她必须走下去。

她缓缓抬起下巴,目光越过众人,望向殿外灰蒙蒙的天空。天空中乌云密布,雨水倾盆而下,冲刷着皇宫的琉璃瓦,也冲刷着这座刚刚经历过战乱的京城。

这大燕的天,从今日起,将由她这个 “摄政尚宫”,来暂时撑起。

无论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她都不会退缩。她会用手中的权力,肃清逆党,稳定朝纲,辅佐新君,充盈国库,安抚百姓,守住这万里江山,直到新帝长大成人,直到她能亲手将皇权交还到新帝手中,直到她能告慰慕容翊的在天之灵,直到沈家的冤屈得以昭雪,直到这大燕,真正迎来太平。

殿内的烛火摇曳,映照着她坚定的身影,也映照着这刚刚开启的、充满未知与挑战的摄政时代。雨水还在继续下着,可所有人都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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