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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一二八:困龙桩

入夏的雷阵雨刚过,市里“龙腾盛世”地产项目的工地就炸开了锅。钱总正坐在酒楼包厢里,跟设计院的人碰着杯敲定外立面方案,工地总监老周的电话打过来时,声音抖得像筛糠:“钱总……出事了!挖地基挖到个邪门玩意儿,好几个工人当场晕过去了!”

挂了电话,钱总顾不上满桌的酒菜,抓起外套就往工地赶。等他踩着泥水冲到基坑边时,暮色已经漫过塔吊的钢架,把整个工地染成了灰黑色。基坑周围围了近百号工人,都抻着脖子往中央看,重型挖掘机的铁铲还悬在半空,铲斗边缘沾着些黑褐色的碎屑,在探照灯底下泛着冷光。

“咋回事?”钱总拨开人群,嗓门压得极低。老周赶紧凑过来,抹了把脸上的汗和泥:“上午打桩打到地下三十米,钻头突然卡死了。我们以为是碰到了硬岩层,换了挖掘机来挖,结果一铲下去,‘当’的一声脆响,铲斗直接崩了个豁口!”

顺着老周指的方向,钱总往基坑底望去——昏暗中,一根两人合抱粗的黑色木桩直直杵在泥土里,半截露在外面,得有两人多高。那木桩材质怪得很,既不像木头也不像石头,表面泛着哑光,摸上去冰凉坚硬,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歪歪扭扭的,像蚯蚓在湿泥里爬过的痕迹,又带着股说不出的凌厉,盯着看久了,眼睛都发晕。

“最邪门的是这个。”老周拉着钱总往旁边走,几个工人正躺在帆布上,脸色惨白,嘴唇发青,有人还在胡言乱语:“压得喘不过气……有东西在吼……”老周叹了口气:“这几个小子好奇,凑过去想摸摸木桩,离着还有两步远,突然就直挺挺地倒了。醒来后浑身冰得像块铁,说啥都不肯再靠近基坑。”

钱总皱着眉,让老周调来工地最重的起重机。钢索在木桩上缠了三道,吊臂绷得笔直,引擎“轰隆隆”地嘶吼着,可那木桩像在地里生了根,纹丝不动。有人提议用液压锤砸,老周让人把液压锤开过来,“咚咚”的闷响震得地面都在颤,基坑边的泥土簌簌往下掉,可木桩表面连道划痕都没留下,反而震得旁边的工人头晕恶心,有个小伙子当场吐了,不得不停手。

更怪的事儿还在后头。第二天一早,钱总刚到工地,就发现气氛不对——工人们都蔫头耷脑的,没人开工,蹲在角落里抽烟,一个个脸色蜡黄,说“胸口发闷,喘不过气”。老周递过来的报表更是让他心凉半截:三台推土机启动不了,两台搅拌机运转着突然熄火,连临时搭建的配电房都跳闸了三次。有个干了二十年的老电工去检查线路,爬到脚手架一半,突然腿软,差点摔下来,事后拍着胸口说:“浑身的力气像被抽干了,连抬手的劲儿都没有。”

项目彻底停了,钱总急得嘴角起了一圈燎泡。有人说这是挖到了“镇物”,动了会遭天谴;也有人说这是古代古墓的立柱,得请文物局的人来鉴定;还有人偷偷找了“大师”来,那“大师”在基坑边烧了三炷香,刚要开口,突然打了个冷颤,连钱都没要就跑了,说“这地方煞气太重,我镇不住”。

直到第三天,做古董生意的老友老张给了他个名字:“找陈默试试。这小子懂行,专处理这些邪门事儿,上次城西老宅子闹鬼,就是他给解决的。”

陈默来的那天,天阴得厉害,风裹着沙尘,刮得人脸生疼。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夹克,背着个旧帆布包,没进工地的临时办公室,直接走到基坑边缘,站在警戒线外,眉头就没松开过。他从帆布包里掏出个巴掌大的罗盘,黄铜盘面磨得发亮,刚举起来,指针“唰”地一下疯狂乱转,转得只剩下一道虚影,盘面边缘凝着一层淡淡的黑气,像蒙了层洗不掉的灰。

“钱总,清场吧。”陈默的声音很沉,眼睛盯着基坑中央的木桩,“让所有人都撤到五百米外,别靠近。”

钱总愣了愣:“陈先生,这东西到底是啥?文物局的人下午就来……”

“不是文物。”陈默打断他,跨过警戒线往基坑里走,“这是‘困龙桩’,你们挖到的,是地下灵脉的‘龙颈’。”

“困龙桩?龙颈?”钱总一头雾水,赶紧跟上去。越靠近木桩,空气越沉闷,像要下暴雨前的闷热,又带着股刺骨的寒意,不是天冷的冷,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凉,让人浑身发僵。陈默伸出手,指尖在距离木桩一寸的地方停下,钱总看见他的指尖微微发抖,像是碰到了什么烫人的东西。

“能感觉到吗?”陈默回头看他,“有股排斥力,像堵无形的墙。”钱总试着伸手,刚靠近,就觉得指尖发麻,一股凉气顺着指尖往胳膊上爬,赶紧缩了回来。

“这桩子最少有几百年了。”陈默绕着木桩走了一圈,手指轻轻拂过那些符文,指尖碰到符文时,能看见极淡的黑气一闪而过,“是邪师弄的。这地方的地气本来是条活灵脉,从西边的西山过来,绕着这片地走了个圈,最后聚在这基坑底下,是块能养人的好地。可有人在这打下这根困龙桩,像根钉子,把灵脉的‘脖子’钉死了。”

钱总脸色白了:“钉死灵脉?干啥用?”

“灵脉的地气是活的,能滋养一方。可这困龙桩能锁死地气,逼着它往阴煞气转。”陈默蹲下来,抓起一把基坑里的土,土是黑褐色的,闻着有股淡淡的腥气,“邪师用这煞气来养邪物,或者镇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你们一动桩子,底下压了几百年的煞气就翻涌上来了,工人晕过去,就是被煞气冲了身子。”

“那……那把它拔了行不行?”钱总急得直搓手,“我找市里最重的起重机,再不行,找爆破队来!”

“硬拔?”陈默摇了摇头,把手里的土撒回去,“这桩子和地脉锁得死死的,就像钉子钉进木头里,拔出来的瞬间,被压了几百年的煞气和地气会一起喷出来。这方圆几里的房子,轻则墙皮脱落,重则地基开裂;人沾到煞气,轻的要躺半个月,重的怕是要丢命。打桩的人没留半点余地,是要把这地脉彻底绝了。”

钱总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那咋办?总不能一直这么耗着吧?”

陈默没说话,又绕着木桩走了三圈,眼睛盯着那些符文不放。钱总凑过去看,没看出啥名堂,可陈默的眉头却慢慢舒展开了:“这些符文不是死的。你看,”他指着一道符文,“它在慢慢动,跟着地脉的挣扎在变,虽然慢,可没停。这地脉没彻底死透,还在挣。”

他沉默了半天,抬头对钱总说:“要救这地脉,得用‘导’,不能用‘拔’。你帮我准备三样东西:第一,一大桶无根水,就是没落地的雨水,越干净越好;第二,九十九斤朱砂,得是在向阳处晒过三年的陈年朱砂;第三,找台工业钻机,钻头要用桃木芯,外面包一层薄钢,必须连夜做出来。”

钱总不敢耽搁,赶紧让人去办。无根水好找,前两天下过雷阵雨,工地的蓄水池里积了不少,老周让人用纱布过滤了三遍,装在大塑料桶里;朱砂费了点劲,钱总托人联系了药材市场的批发商,跑了三家,才找到晒了五年的陈年朱砂,用麻袋装了满满两袋;最麻烦的是桃木钻头,老周找了家木匠铺,连夜选了根三十年的老桃木,削成钻头形状,再让五金店的师傅在外面焊了层薄钢,折腾到后半夜,才把钻头做好。

东西备齐时,已经是凌晨三点。工地里静悄悄的,只有几盏探照灯亮着,惨白的光洒在基坑里,把木桩照得愈发阴沉。陈默让工人把无根水和朱砂搬到基坑底,自己蹲下来,把朱砂一点点倒进水里。他的手刚碰到水面,水里的朱砂就泛起了微光,像撒了一把碎星星,在昏暗中闪闪烁烁。

“这叫‘导气归元阵’。”陈默一边搅拌朱砂水,一边对钱总说,“得顺着地脉的走向画,才能把煞气导回地脉里,让地气重新活过来。”他手指蘸着朱砂水,在地上画起来。那符阵画得极复杂,线条弯弯曲曲,绕着木桩转了三圈,每个转折处都有个小小的符号。陈默画得很慢,每一笔都很用力,朱砂水落在地上,不是散开,而是凝在表面,像用红漆刻上去的似的。

随着符阵慢慢成型,基坑里的沉闷感似乎轻了些,探照灯的光都亮了几分。钱总站在基坑边,能隐约感觉到空气在流动,不再像之前那样憋得人难受。

画完符阵,陈默让人把桃木钻机推过来。钻机不是对着木桩钻,而是沿着符阵的线条,在距离木桩三尺远的地方,定了九个点。“这九个点是地脉的‘泄气孔’,得先把孔钻开,才能慢慢导气。”

老周亲自操作钻机,钻头刚碰到地面,就发出“嗡嗡”的轻响。钻到三米深时,钻机突然剧烈抖动起来,像是碰到了什么东西,钻出来的泥土是黑褐色的,带着股腥气,落在地上,还冒着极淡的白气。陈默站在一旁,紧盯着钻机,时不时喊一声“慢着”“往左偏半寸”,九个孔钻完,天已经蒙蒙亮了。

最后一个孔刚钻好,地底突然传来一声闷响——不是机器的声音,是从地底下深处传出来的,像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翻身,震得基坑边的泥土簌簌往下掉。钱总吓得往后退了两步,再看那木桩,上面的符文突然亮起幽黑的光,一股黑气从木桩底部冒出来,顺着地面往四周爬,所到之处,探照灯的光都暗了下去,空气里的寒意瞬间重了几分。

“退后!都退到基坑外!”陈默大喝一声,钱总和工人赶紧往后退。他咬破自己的中指,挤出一滴鲜红的精血,抬手一弹,精血正好落在最中间的那个钻孔里。紧接着,他双手快速结印,嘴里念着口诀,声音不大,却穿透了沉闷的空气:“地脉有灵,闻我血引!怨煞困锁,今日当终!导!”

话音刚落,陈默猛地将双手按在地上的符阵上。刹那间,整个符阵亮起耀眼的红光,像一团燃烧的火焰,把整个基坑都照得通红。红光碰到木桩上的黑气,发出“滋滋”的声响,像滚烫的烙铁碰到了冰水。黑气被红光逼得往回缩,却又不甘心,一次次往符阵上撞,整个地面都在轻微地颤抖,基坑里的泥土跟着起伏,像呼吸似的。

那九个钻孔突然“呼呼”地往里吸气,地面上的黑气、符阵上的红光,都被吸进孔里,形成了九道细细的光柱。陈默的额头渗出了豆大的汗珠,脸色越来越白,双手死死按在符阵上,指节都泛了白。钱总在旁边看得心惊胆战,他能看见陈默的肩膀在微微发抖,知道这是在硬撑——这导气的过程,就像在泄洪,得一点点把煞气导回地脉,快了会冲垮地脉,慢了煞气会反噬,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探照灯的光从惨白变成了暖黄,基坑里的黑气越来越淡,木桩上的符文也慢慢失去了光泽。突然,“咔”的一声脆响,木桩顶部裂开了一道缝,裂缝迅速蔓延,顺着符文的纹路往下走,黑色的碎屑从裂缝里掉下来,落在地上,瞬间化成了灰。

“轰!”

一声闷响,不是爆炸的巨响,是像什么东西挣脱了束缚的声音。整根木桩从中间炸开,化为漫天的黑灰,被清晨的风一吹,散得干干净净。紧接着,一股清凉的气息从地底涌出来,像春天的第一场雨过后,泥土里冒出来的清香,瞬间驱散了基坑里的沉闷和寒意。连天上的阴云都好像散了些,露出了点淡淡的阳光。

陈默脱力地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手心里全是汗,连夹克都湿透了。钱总赶紧跑过去,递过一瓶水:“陈先生,成了?”

陈默点点头,指着基坑底的泥土:“地脉通了,煞气散了。以后这地方,是块真正的好地。”

第二天一早,工人回到工地,都觉得不对劲——空气格外清新,呼吸着都觉得舒服,之前的闷痛感全没了;推土机、搅拌机一启动就转,半点故障都没有;连前几天晕过去的几个工人,也精神抖擞地来上工,拍着胸口说:“睡了一觉,浑身都松快了,比吃了补药还管用!”

钱总没再继续挖地基。他让人把设计院的人喊来,改了设计图——原来打算盖三栋住宅楼的地方,现在要修一个中央公园,种上松柏和杨柳,挖个小湖,让地脉的地气能顺着草木散开来,滋养整个小区。

公园奠基那天,钱总特意请了陈默来。陈默站在公园的中央,闭着眼睛,嘴角带着笑。钱总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陈先生,你笑啥?”

陈默睁开眼,指着脚下的土地:“你听,地脉在高兴呢。”

钱总侧着耳朵听了半天,只听见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还有孩子们在远处的笑声。可看着公园里抽芽的树苗,看着工人们脸上的笑容,他突然觉得,这钱花得值。有些东西,比盖高楼大厦、赚多少钱都重要——比如这一方土地的生机,比如人心底的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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